庞生有自知之明,哪怕他承袭侯爵,娶了苏世子的嫡长女,但前程命运还捏在苏国公手中。

最后,接过苏国公赏给他的一幅字,才退下。

苏国公畏寒,哪怕天气暖和起来,依旧用着手炉。

刚刚庞生那句实在多余......

“以辽王的缜密,恐怕那药渣,是故意叫陇西侯的人瞧见的。”朱总管从屏风处踱步而出,给苏国公递上一杯热茶。

起码,辽王没有想避着谁的意思......

就连是真病假病,都有待商榷。

“国公爷,可要派人再探探?”朱总管问道。

“不必了,等辽王殿下与寿王续完旧,就该回来了。”苏国公淡淡道。

等辽王回都,一切便知真假。

但朱总管却是听出了主子的言下之意。

“您的意思是说,辽王还对当年遗诏之事耿耿于怀.......。”

除了与寿王“叙旧”,没有第二个理由,让辽王专门设计先往寿郡跑这一趟。

当年先帝驾崩,最后给先帝送终的好巧不巧,就是这位早早就在皇位之争中,被踢出局的寿王殿下。

因为章怀太子薨逝后,先帝醉酒误杀了寿王母妃,这位昔日有些骄横跋扈,狂妄自大的寿王就变成了畏畏缩缩的避猫鼠。

按理说,寿王和自己的六弟梁王,那可是相当不和,自小轻贱欺凌,打架斗殴更是常事。

可最后,当皇帝拿出先帝遗诏时,寿王连个屁都没放,直接默认了。

给先帝送终的皇子所说之言,只要不是说先帝想立他,多少都有些可信度。

虽然成王败寇。最终靠的不是那封黄纸,但皇帝和苏家夺嫡的性质可就完全变了......成了顺应天命的正义之师。

庆王和辽王,都知道寿王和梁王那点恩怨,以寿王的尿性,倒向两位哥哥其中之一才是活路,若是梁王登基,同他算旧账,那不是找死吗?

杀一个废物点心,可比杀一方藩王要容易地多。

所以,寿王老实配合这点就不合常理,辽王心中疑虑恐怕已然埋藏多年。

尤其是皇帝和寿王如今的关系......叫人不好琢磨,和恭王与吴王的恩宠不同,和辽王与庆王的忌惮也不一样。B

将人放在寿郡,像是画地为牢,寿王极力放低存在感,活得战战兢兢,皇帝也配合他,大多时候就像是这个兄弟不存在,曾经的那些仇怨也从未发生过。

这就相当玩味了......

没有猫腻,说出去鬼都不信。

“这就是陛下该操心的事了。”苏国公理了理书案上面的宣纸。

“不过,为君分忧,才是为臣本分。”苏国公言语中似乎带了点纠结。

朱总管:“......。”

这显然是句玩笑,亦是对皇权的不敬,也算是苏国公的习惯了。

前半生,是这世道开他的玩笑;后半辈子,这个人,似乎也要开尽这世道的玩笑。

顺势而为,终究要比逆流而上容易......

想到那封遗诏,朱总管心中明显还有疑虑。

“遗诏之事......国公爷,恕属下多嘴,属下觉得总归逃不出徐家。”朱总管低声道。

这话说得微妙,逃不过徐家的意思.....就还是同徐家那个女儿徐歆有关。

这般重要之物,徐镇就算因为徐歆那时尚且年幼,那也必定会好好留存,不会再交给旁人。

最有可能还是在处置父亲遗物的徐家小姐手中......

如今,徐歆已死,但陇西侯这个负责此事之人却一无所获,很难叫人安心。

“你的意思,老夫明白。不说那遗诏是有是无......倘若真是他扣下,也不过是给自己在皇帝那留条后路......皇帝那边的后路,于我们无益。”苏国公缓缓开口。

谁都想给自己留条后路,但若那封遗诏上面真是庆王或是辽王,庞生定然不会扣下。

庞生是个聪明人,只要国公府不倒,永远也不会倒戈。

苏国公要的,也只是庞生能为苏家办事,至于忠心.......真正能维系真心的,从来都不是姻亲,而是利益。

没见,如今苏家最大的敌人,不就是皇帝这个“孙女婿”吗?

倘若苏家倒了,庞生是不是要添上一把火,倒也不甚重要。

.......

庞生回到陇西侯府,展开苏国公写的这副大字,心情有些复杂。

苏妙此时不在府中,庞生独自在书房内瞧了这副字良久。

上面就写了一个“慎”字.....

不得不说,昔日探花郎的字,自然是极好,但庞生还是不由得想多。

苏国公这是叫他行事谨慎,还是暗示他,为苏家办事要真心实意?

又或者两重意思都有.....

庞生不是纠结之人,自问对苏家忠心,兴许就是苏国公的随意试探......

这些年为了苏妙能先生下拥有苏氏血脉的嫡长子,自己的后宅,他也从不过问,任由苏妙管着。

可惜等了三年,苏妙还是无子。

但他哪怕顶着不孝的罪名,还得再等几年,起码要等到苏妙自己放弃或是愧疚。

哪个男人不想有自己的孩子呢?

但庞生晓得,自己娶的是高门贵女,不能由着自己性子来,何况,苏妙待他和庞家,的确是无可指摘。

就算是仅凭着夫妻情分,庞生也愿意再等等.....

说到夫妻情分,庞生不由得想到另一个女人,他的前未婚妻,他的青梅竹马徐歆。

年少相知相恋又相弃,他娶高门妻,她嫁贵婿,本以为各自安好,没成想最后还是刀剑相向......他能做的,也仅仅是让她走得没那么痛苦。

庞生深吸一口气,从暗格中取出一个四方锦盒,他和徐歆虽然各有算计,但临到最后,她还是主动给了他。

这也是庞生头一回瞒着苏国公搞小动作。

将四方锦盒打开,小心翼翼拿出里头的明黄色卷轴,在书案上铺平。

庞生再次细细看一遍,心中滋味莫名,事关江山社稷,皇家传承,由先帝亲手写下的传位诏书,既不在皇帝手中,也不归苏国公所有......竟然就搁在他幼时读书所用的一张,普普通通,已然有些掉漆的书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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