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说苏家尚未来确认身份,也不过是个程序问题罢了,既然能闹成这样,就假不了。
“遣人去一趟国公府,挑个口齿伶俐的。对了,尸首情状如何?”
小厮摇摇脑袋,低声道:“从三楼跳下来的,不大好看。”
薛道微微皱眉:“若苏家派人去衙门殓,在这之前让女仵作先收拾一遍,别太难看。”
“若苏家不来人呢?”小厮追问道。
“会来人的…………。”
百年世家,就算是外室所出的女儿,平日里可以不认。但如今既然闹出事来,依照苏国公那骄傲的性子,又怎么会如市井小户一般龟缩?
薛道将这边安排好,亦是去衙门待了一夜。..
虽说不会立马进宫面圣,但该写的折子还是要先写好。一旦蔡筳那边有了动静,他保不齐也会被陛下主动召见,不能一点准备都无。
至于今晚,还是安安静静地等消息为妙。
就算陛下再想拿住苏家的把柄,也不可能大半夜自降身份听这些,又不是什么边关急报,顶多算是一桩连缘由都没理清的案子。
何况今日是花朝节,如今宸妃最得盛宠,万一陛下今晚就正好歇在她宫里,岂不是得罪了宸妃娘娘?
薛道想得周全,蔡筳是陛下的人,他能第一时间给蔡筳传消息,便不能算偏向畏惧苏氏。
就是不知道又是哪路神仙要和苏家对上?
同时接到消息的还有今夜当值的庞生,听着下属的禀报,眉头紧锁。
“薛大人那边是如何处置的?”庞生心情明显不大愉快。
下首的郭千户道:“那是个人精,先报给了主理贪腐案的蔡筳。”
“既然是禁军巡视的那条街,事涉贪腐,按规矩是该上报蔡大人,你也遣人去说一声。本侯是苏氏姻亲,理应回避,余下之事你来处置。”
庞生吩咐完,便换了身常服打算亲自去国公府一趟。
凭着国公爷在帝都的势力,恐怕不消他说就已知全貌了。
苏婉这个姨妹他自然也是知道的,昔日苏世子最宠爱的姨娘所出。
就是不知犯了何错被送到西南。
…………
国公府的文修斋内,气氛凝重,苏国公端坐于上首,年逾六十,倒还算精神矍铄。
此时他微闭着眼,脸上无一丝多余的表情,一只手搭在青花官釉茶盏上,耳边一直响着底下两人的吵闹声。
“这个孽障……,就是将她送去了西南,吃穿用度上也不曾亏待于她,竟然猪油蒙心陷害至亲?”
苏世子脸色难看得厉害。
苏二老爷如今任礼部侍郎,不似苏世子那般着急,他稳稳地坐在下首,等他大哥说完才接道。
“大哥,如今不是追责的时候,该细想想西南那边如何料理?既然婉丫头闹这一出,定然不会是空穴来风?”
苏世子闻言有些不悦。
“二弟此言何意?西南是苏氏族田,我向来不插手,难不成还是我让人圈地,又杀了那留县主簿?”
苏二老爷听着苏世子话中带刺,照样不咸不淡道:“大哥此言差矣,您是苏氏未来家主,就算是底下族人所犯之事,咱们家也脱不了干系。”
话罢,看了眼一语不发的苏国公,继续道:“我看倒未必是咱们苏氏族人出了问题,贪腐一案,苏家让陛下吃了憋,保不齐是来找补的。”
此话一出,苏世子也不禁沉思起来。
苏国公扫了眼苏二老爷,淡淡道:“你当陛下是什么人?为了陷害臣子灭朝廷命官满门?”
见苏国公终于开口,底下的两人竟然同时松了口气。
两个人唱了半天独角戏,没有苏国公来示下,也只能骂骂苏婉和两相猜忌。
“老二,我若记得没错,前些日子西南来人,是你媳妇儿见得吧?”
苏二老爷不禁将脑袋埋低道:“正是。”
“收了不少孝敬吧?”苏国公脸上甚至带了丝揶揄。
苏二老爷却不敢当做玩笑,赶紧道:“儿子哪里会做出受贿这般有辱苏氏门楣的事情?”
“又没说你,回去问问小周氏吧。这又哪里算是受贿,贪的都是自家的东西。”
明明是平淡的语气,但说出来的话还是让苏二老爷心里发颤,他还真不大确定小周氏私底下和西南那边的人有何猫腻?
“老大,你也回去问问。”
苏国公说完二老爷,又将视线转向了苏世子。
比起二老爷对小周氏信心不足,赵氏对钱财看得极淡,不然也不会将自己的一半嫁妆,都给了不是自己所出的苏妙。
“赵氏一向谨慎,……妇德从未有过差错。”
苏国公轻抿了口茶水,随口道:“不是赵氏,问问世清兄弟几个,尤其是世清,他的那些书画古籍可不简单,有的恐怕连老夫都没见过。”
苏世子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附庸风雅,爱好书画的儿子,一时也有些心虚。
“父亲……那今日的事……就算小周氏和大郎有些许不干净,但也绝不至于纵容西南族亲圈田,更遑论杀害朝廷命官。”苏世子试探问道。
这两人都还没这个本事。
苏国公看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白雾。
“他们是不会,可西南旱灾,地里没有收成,便会有百姓低价抛售,西南那边的人能忍住不趁机收购?但婉丫头说的万亩,倒也不至于如此之多。”
苏家在西南的祖产本就有万亩之数。
因为家底丰厚,就算一两年收成不好也不打紧,等旱灾过去,手里多出的良田便可再生暴利。
“那留县主簿………?”
“低价购田最多被人诟骂小人行径。退还田地,受些斥责也就了了。就算到陛下手中也是如此。有人想闹大,将国公府置于风口浪尖,光是这点怎么够?”
趁旱灾低价购买田地,的确要被人唾弃,但说到底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这是在给陛下递刀?是秦家?”
苏二老爷思忖片刻道。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符合秦家一向的作风。
“不对,秦家自己都摘不干净,自身难保之际定然不敢轻举妄动。”
一个根基不足,全凭皇帝恩宠的家族,哪里敢贸然和苏家公然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