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说我们的人会杀你们?”钱凝问道。
我本不想在她开车的时候和她说话,很危险,尤其她的驾照还是买来的。不过见她开得也算稳当,道:“纠正你一个概念,那些人不是我们的人。我们过去若是听从他们的指挥,他们一定会欢迎。若是要劝他们回来,他们一定会嫌我们烦。若是敢阻挠他们的行动,我们就是汉奸,人人得而杀之。”
“不会吧,那么极端。”
“难说,谁知dào
老伯选出来的是什么样的热血青年?”
钱凝不再答话,显然不满我对老伯的不敬。
“到了,我就不进去了。你们好好聊聊吧。”钱凝说完,一踩油门,又忙去了。
已经到了旅游淡季,慈恩寺的游人不多。三三两两的和尚走来走去,不知忙着什么。我来到那张神奇的床榻上,按下机关,再次沉入地下的世界。第一次来是惊异,第二次是习惯……到了这次,有种可悲的感觉,老伯就一个人蜷缩在地下七十多米不见天日的地方。
偌大的一个广场,只有一盏小灯,老伯坐在灯下看书。一灯如豆,根本无力透朗乾坤,黑暗还是包围着他。
“老伯。”我叫了一声。看到他满头银丝和前额的皱纹,还有太阳穴旁的老年斑,我联想到了“殉道者”。那是吴一翔说的,说钱凝。其实,老伯才是。
“你来了啊,呵呵。坐吧。”老伯手虚挥一记,见周围没有椅子,起身去搬。
我连忙自己搬过一把座椅,在老伯对面坐下。可笑的是,自己居然不知dào
想说什么,也不知dào
从何说起。
老伯大概能看出我的来意,虽然我自己都不知dào。
“小乔啊,是不是关于让你去日本的事情?”老伯放下书。
“也不全是。其实,我越来越迷茫,这个组织到底有什么意义。您当初确定只是想让我们去摧毁一个机器吗?”
老伯沉默了一会,道:“其实,你别看我年纪一大把了,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一样有放不下的东西。五十知天命,我都快过天命三十周年了,还是一无所知啊。”
我等着这个老人发完感慨,看到旁边有茶水,顺手帮他续满。
“小乔啊。我对我们党是抱着什么样的感情,你知dào
吗?”老伯也没有指望我答复,“要是没有**,真的是没有我这条贱命。日寇来袭的时候,我一家十五口,我们全村三百来人,最后逃出来的就一个邻家大哥和我。当时我还小,他背着我逃。国民党根本不把我们这些人当人看,他又背着我来了陕西,找到了党←牺牲的时候才二十二岁。”
“啊,真不幸。”
“呵呵,也没什么,他求仁得仁,为国捐躯。”老伯喝了口茶,“我能读书求学,也全是党的栽培。因为这个机器,很多人和我过不去,我一赌气也就离休了,可惜钱凝他们三个也硬是跟了出来,真是连累他们了。”
“呵呵,他们也是求仁得仁。”
“是呀。为了信仰,总得有牺牲。你们也是。”
谈话绕了一大圈,慢慢接近实质,我问道:“老伯,您的信仰是什么?还有,我的又是什么?”
“呵呵,我的信仰很简单。我的座右铭是:‘位卑未敢忘忧国’。仅此而已。我想,所有科学家都该为了祖国而生而死。”
“呵呵,科学不是没有国界的吗?”
“对,所有的科学成果都该为全人类谋福利。但是科学家有国籍,所有科学家都该为自己的祖国谋富强。”老伯大概看出我的信服,继xù
道,“你们也一样。其实,我是打仗出身的,你也知dào
,党指到哪儿,我们打到哪儿。党说要学习文化,我第一批脱军装。但是,我一直都是个军人,中国**的军人,共和国的军人,中华民族的军人。这个是三位一体的。”
“是。不过……您不会是想组建自己的部队吧?”
“不错。我当时是有这个意向。即便机器没有流落出去,我也想组建一支影子部队,等成型了,国家会重视的。”
“你就没有想过,这样的部队你能控zhì
吗?万一哪天部队的枪口和zf有了冲突怎么办?”
“唉,是我的过错。我拉了一些信仰坚定的人,想中和这支部队的杀气,可惜失败了。人为揉在一起的,终究还是要散开。”老伯神情开始黯淡。
我一时间说不出话,半晌,终于道:“老伯,您犯了个极大的错误。**的教育越来越开放,还有所谓的民主。社会上越来越多的人根本没有什么信仰,可能连政治立场都没有。大家只是关心衣食住行等等。你拉出来的一百零八‘将’,就是这样的人←们很可能会为了生活中的不如意,发泄出来。当对内受到极大堵塞的时候,民族主义是最好的宣泄口。”
“这个,我想过,不过没有想到他们的行动那么快。”老伯好像承认错误一样,“也没有想到他们会失控。”
“说句不好听的话。您根本就没有能力控zhì
他们。您是从哪一点看出来您能控zhì
我们的?”
老伯被我这么一说,真的噎住了←一厢情愿以为我们都会敬老重贤,只要他在幕后遥控,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到。我们是他的工具,不过显然,他不具备使用这个工具的能力。
“我不是要控zhì
你们做什么,我只是想引导你们。”老伯答道。
“老伯,您是做心理学研究的。您怎么会不知dào
人性的多面性?势不同则理异。你能引导改道的江水吗?”
“我相信人性的最本质的一面。你们每个人,我都看到了你们的内心深处,否则我也不敢冒险。其实有些人不管在哪里都不会变的。比如秦丝颖,你知dào
她做过什么?她被那里的人叫做‘圣徒’,还有张佳,她们都……”
我打断了老伯的话,道:“一两个这样的人,不会稀释血的浓度。你让我们回来,我们本该反思的,但是现在还是有那么多人好杀。”我努力控zhì
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道,“包括我。”
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我已经杀了不少人。草原上杀了四个劫匪,希望城外又杀了一个日本人。五条人命,就在我手里消失。尤其是那个日本人,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后悔。抢钱也就算了,何必杀人?我一直试图给自己找点借口,比如他们是右翼分子,他们骨子里是我们民族的敌人,甚至是人类的敌人。但是从人性出发,我无权审判,也无权处决。我也是个罪人……而且,虽然“血莲初放”中我没有直接沾血,但我的的确确也是刽子手之一。更可怕的是,人民憎恨贪官,却未必喜欢地下审判组织的存zài。
“你说的有道理,原谅我这个老头吧。”老伯合上书,幽幽地叹气。
“老伯,找个地方隐居吧。我们的组织可以转向商业,适当做个奸商,也不是那么不可原谅。呵呵。”
“哈,你又来了,你的这套论调我都听过几次了。你这么年轻怎么可以这么消极?”老伯笑了笑,又道,“那你日本还去吗?”
我毫不犹豫答道:“我不想去,没有去的必要。”
“或许还是有必要的。阻止那些嗜杀的人,让他们也像你一样反思。我也要反思,我们都得反思。”
“这个不是我能做得到的※谓反思,需yào
自觉←们不会听我的。”
老伯最后放qì
了对我的教育,道:“随你吧。你的路还是得你自己走。再回到你的那个问题,你的信仰,应该是对人性的反思的执着。”
我一笑,道:“老伯,太夸张了。我又不是耶稣基督,你让我背那么沉重的十字架?或许我会去找一个宗教作为精神寄托,比如佛教。”
老伯扬了扬手里的书,我看到是《阴符经》,不过没有听说过。老伯道:“去看道家吧,或许你不相信,道家文化其实是我们的根文化。是中华民族的根,儒也好,佛也好,都是参考了道家的东西才立足的。”
“或许,我也不知dào。你指望我这样年纪的人,对文化能有多深的了悟?呵呵。”
老伯也笑笑,我想他总归会放qì
人为改变人类发展规律的念头。在我理解中,所谓“道”,就是宇宙天地间亘古不变的真理,或者是规律。“德”就是服膺这规律的所作所为。有时候真的有点佩服自己知dào
不少。不过也许,我只是王朔说的那种“知dào
分子”,知dào
不少事,脑子里却还是一团糨糊,思想混乱。
莫名其妙地拜访,然后就是莫名其妙地告辞。和老人聊天,一定要做好心理准bèi。老人总会从一个问题过渡到另一个问题,却那么自然,想扳回来都困难,事先准bèi
的提纲一点都用不到。
告别了老伯,回到地上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偏西。打了个电话给杜澎,约他一起吃晚饭,其实是想搭他的车回宿舍。
“你来公司等我吧。我还要开个会。”杜澎在电话里一共说了三句话,还有一句是“喂”。
挂上电话,叫了部出租车到了公司,好像已经很久没来了。我的办公室还没有新的主人,不然一定会有人把我桌子上的照片换掉的。那是我自己拍的一张风景照,当初觉得可以获奖。给父亲看了,换来一通批评。即便如此我还是很珍惜这张照片,那是第一次用父亲的照相机,也是第一次自己学着洗相片。
看着照片上的远山和水发呆的时候,有人敲门。我应了声“进来”,原来是莫远君。
“乔总,您几天没有来,同事们都很关心您呢,您身体好点了吗?”
那天开完会,我连招呼都没有打就回城郊的宿舍了,大概是杜澎说我生病了吧′然和他们接触没几天,甚至连大部分人的名字都叫不出来,不过知dào
他们如此关心我,我还是很高兴。
“小感冒,趁机偷懒休息,呵呵。劳烦大家费心了。”
莫远君很出奇地在我对面坐下,道:“其实同事们都看出来了,当时您走的时候不像是身体不舒服的样子。大家都说您不会回来了。其实,在社会上做事,不如意的事情很多很多,想开点就好了。您不会真的辞职吧?”
原来有人误会了。那天走的时候我是有点憋气,不过也不至于生气。至于辞职,似乎不会吧,我们还要以公司的名义办签证呢。
“别瞎猜了,不过就是偷懒休息了几天而已。哪有那么严重,我过段时间可能还要去日本出差。辞职更是无稽之谈,我是这里的股东,谁能逼我辞职?呵呵。”
莫远君像是松了口气,道:“我们都说您是个好上司,若是您不做了,大家都觉得是公司的损失呢。”
我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收买人心的事,难道躲在办公室里发呆就是好上司?不过我也有过工作狂的记录,拖得他们晚下班°了,也不必深究那么许多,有人这么说,总是一个心理安慰,至少不能说自己失败。
“其实公司是个团队,少了谁都一样转。”
“话是这么说,不过若是有一个……”
正说话间,杜澎推门进来,吓了莫远君一跳。涩涩地和杜澎打了招呼,逃一样地跑了。
“不是说吃饭吗?怎么这这里和美媚**?”
“注意用词,我什么时候和美媚**了?我们是在交流工作。”我站起来,顺口问道,“去哪里吃?”
杜澎头也回,道:“对面牛排。方便点,吃完饭我还有事。”
“啊?我是想搭你的车的。”
“打的回去吧,我晚上有约会。”
“那么远,很贵的。你什么约会啊?”
“两人世界你不能参加的那种约会。晚饭我请,你自己打的走吧。”
“嘁,一客牛排才二十八块,打的要坏我多少分啊。”
“别那么抠门,谁让你自己不去考驾照的。钱凝买了一本驾照你知dào
吗?你要不要?我也帮你买一本,不过最好是自己去学,别拿命开玩笑。”
“我就是坐她的车出来的。等我日本回来,你帮我弄吧。学车,我去,考试就免了。”
这顿晚饭真的是吃了大亏,到最后结帐的时候,杜澎居然说自己的钱包留在了办公室。在那位服wù
小姐的白眼中,我只好帮他把钱付了。更可恶的是,杜澎自始至终没有告sù
我和谁约会←走的时候我还有一半的牛排没吃完,所以也就放qì
了跟踪他的意图。
闷闷地一个人走在西安街头,拦了三辆车,却因为我的目的地偏远司机不肯去。刚好kàn
到街角有一家酒吧,心血来潮,钻了进去。
这家酒吧和上次杜澎带我去的完全是两个世界。这里针对的是反主流的群体,时不时有稀奇地纹身在你眼前晃过。我的衣着走在马路上是再平常不过的,不过在这里,实在太另类。不少稚嫩的目光在我身上扫过,留下两个字:“老土。”
受不了空气里的烟味,我明白自己走错了地方,拨开人群,循着来路返回。
总算又回到了正常世界,空气中的柴油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有一只手搭住了我的肩膀。我一惊,一时难以分辩是因为烟对我的大脑造成了影响,还是这个人是高手。在此之前自己居然没有一点感知。
“哥们,聊两句。”
背后的声音不是很友好,不过我也不担心有什么意wài。做了两个深呼吸,道:“聊什么?”
“来。”
说着扭头就走←很大方地把后背卖给我,我也不好意思怀疑什么,微微迟疑了一下,就跟着他在西安古城的小道上绕来绕去。最后,我们走进一片民居,上了一个阁楼。
“哥们,对不起了。”阁楼里突然串出两个伏在暗处的人影。窗外月光混着灯光照到他们的兵器,一米来长,是剑。
还是那句话,生育忧患,死于安乐。我太久没有动手了,从蒙古回来之后一直都是在修养,好不容易减下来的体重又升上去了几公斤。
不过再迟钝,也不至于到了让他们就这么简单摆平的地步。就地顺势一滚,我迎着他们的剑头冲了上去。显然他们没有想到我会不避反就,一把长剑砍也不是刺也不是′然奇招可尤,却于敌无损。我手里没有兵器,只有用法术才能制敌,可我从他们身上感觉不到血气,他们可能是普通人。
带我来这里必定有什么意图,若是打劫,也不必费这么大的功夫,一路上那么多地方可以伏击。我微微一分心,一把剑就划破衬衣,在我手臂上留下一道创痕。几秒钟之后,手臂微微有些麻木,被血浸湿的衬衣紧紧贴在皮肤上,剑的攻势却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
周围没有一件顺手的兵器,我很后悔自己的匕首居然放在卧室。不过即便如此,这些人一样不能立kè
取我的性命←们的剑法类似剑舞,在黑暗中划出的剑的轨迹让人炫目,但是他们没有剑舞的空灵和诱惑。回想当初在异世,莫远君的剑舞动时,让我有种放qì
抵抗的念头,那才是杀人的艺术。
现在的局面是三对一,幸好他们还没有意识到三个人在这样的空间里攻击一个人是多么吃力。若是他们聪明一点,一对一地搞车**战,或许我就不会这么安定。的确,虽然我已经中了一剑,右手越来越乏力,不过我还是有信心再支撑片刻。我已经决定,再过片刻,只要剑的空隙足够我发一个魔法,我不会手下留情,虽然他们是普通人。
当有一把剑刺向你喉咙的时候,我会有一丝恐惧;当有两把剑同时刺向你喉咙时,我的恐惧会加倍;当有三把剑同时刺过来,呵呵,那时我就会像现在一样偷笑←们的剑居然会碰到一起,给了我一个极大的机会发出暗影闪电。
这么近的距离没有理由打不中目标,事实上也的确打中了,但是他晃了晃,没有倒下。我怀疑他是另类,与其研究他为什么没死,还不如先解决了另外两把剑。又是两个黑色的闪电,但是他们三个都还站着。最不济的一个也不过就是吐了口血。
我的头皮发麻,原来闪电的威力并没有印象里的大?还是他们三个的体质特殊?抑或是我的能力下跌了?居然一个都没死……
“住手!”我趁着他们重伤,喊了一句←们也意识到单凭他们三个要杀我是件很困难的事情,统统往后退了一步。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我双手护在胸前,像是抱着一个篮球。在异世,这是法师准bèi
战斗的姿势,如果他们和异世有什么关联,应该明白其中含义。
“畜生,不说是牧师吗?”那个吐血的人缓过神,嘟哝着骂了一句。
看来他们是有备而来,明确是盯着我的。对付一个牧师动用三个剑舞,那要是知dào
我还是个法刺,他们要动用多少人?
“你们到底是谁?”我还是不敢相信他们是血莲会的同伴,应为他们太差。若是会里的同伴,我连一个剑舞都未必能解决,何况三个。
“我们是铁血党的。我们不想杀你,只要你肯和我们合zuò。”伤得最轻的那个缓缓放下剑,以示友好。
我也缓缓放下双手,问道:“什么组织?你们和血莲会有什么关系?”
“我们会里很多人以前是血莲会的,但是我们是独立的。”
我听说过那些分裂出去的伙伴组建了一个新的组织,大概就是这个铁血党。但即便如此也没有理由对自己人动手,我怎么也不可能沦落到民族激进主义者打击范围内吧。
“你们要我怎么合zuò?最好乖一点,我要杀你们很简单。”我等他们都将剑收回剑鞘,示意他们再退远到墙壁,施用了一个回复术,右手总算不必担心坏死。
“我们要和你们合zuò
,出征日本。”那个受伤最轻的该是他们的头,十分严肃地说出了他们的条件。听得我傻在那里。
“我不管事,你们找错人了。而且,你们刚才万一杀了我,恐怕对付的就不止是日本人。”
“我们没有想杀过你,我们只想制服你。你是我们的谈判筹码。”
想用我做人质,然后胁迫血莲会也参与他们的“东征”,真是天真……我忍不住骂道:“蠢货!你们怎么想得出这样的主意?光明正大和血莲会商量不行吗?没有脑子!还有,你们几级的?”
三个人被我骂得有点蔫,半晌,那个领头的回过神,喝道:“呸!汉奸!和你们商量你们肯吗?那叫与虎谋皮!我们只要你们有人在我们手里,投鼠忌器就可以了。对于你们这样的败类,我们也不指望你们能为国家民族而战!”
汉奸?居然有人骂我是汉奸?我想分辩,但是又不知dào
如何分辩,这事从何说起?强按耐住性子,道:“凭什么说我们是汉奸?我们做了什么?别粪口喷人。”
“你们那么多人都是哈日狗,说你们是汉奸哪里冤枉你们了?”说着,那个愤青的剑又举了起来,“学倭语居然组织给报销,你们不是倭奴狗是什么?”
看来他们对我们的观察很细致,估计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这样的说法完全没有道理,我搜肠刮肚半天,反骂道:“你们这些倭奴狗腿子,汉奸,有种来,今天我就大开杀戒!”喉咙难得发这么大的声音,到后面居然有些气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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