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灯火时分,王宫里却显得有些冷清,无乐无宴,尚在国丧期间,一切从简。

风阙披上雪袍,随侍提着宫灯引路,迎着轻轻风雪来到前殿,静下心来开始处理今日遗留的奏表。

提笔运墨间,风阙无意中看见自己右手腕处一道醒目的伤口,虽只有一寸长且不算太深,却已有些红肿发痒。

风阙停笔仔细看了一会儿,想起这伤口是三日前与牺儿一起去宫中御苑踏雪寻梅之时不小心划伤的,小伤小损风阙从不在意,平日掩在袖中,以为早已愈合。

“这是为何……”风阙放下湖笔,不禁有些迷茫,自己十几年来再重的伤都会一夕而愈,为何这一点小小划伤过了三日仍在,丝毫没有愈合的迹象……风阙唤来随侍。

“不知今日医馆之中是何人当值,你去看看可是夫恺医官,若是,就请他来一趟前殿,若不是……就明日午后请他进宫一趟。”随侍领命出去,不大工夫,夫恺医官提着诊盒随侍者进入殿中,躬身一拜。

“医官免礼,本王这么晚宣你前来,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本王腕上有点小伤,还要麻烦夫恺医官……”说着移步到软椅之上,伸出右手露出如雪臂腕。

“国主言中了,这是老臣本分。”夫恺上前借着明亮烛火看过伤口,微微蹙眉,“这伤口看似已有几日了,容老臣先清理干净。”夫恺打开诊盒为风阙小心清理包扎了伤口。

风阙放下袖袍看着夫恺,面带犹豫之色,缓缓开口,“这伤口确实是本王几日前无意划伤的,只是夫恺医官想必知道,本王自小伤口愈合的比常人要快,这点小伤倒是让本王心烦……”

“确实如此,个人体质有异,倒也没什么……容老臣先为国主诊脉如何?”风阙换了一只手,夫恺诊脉之时,他竟有些心虚,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夫恺神情。见夫恺在自己腕上摸索了半天,又连连蹙眉,风阙忍不住问,“可是有何不妥?医官也不必过虑,本王一向气血虚匮……”

“这……老臣……容老臣再试试……”夫恺竟咽了一下口水,颤抖着又去探风阙寸口脉象,后来干脆伸手向国主颈上人迎脉冲处摸去……

风阙不再吭声,也未躲闪。这夫恺心思深沉,却正直仁善,多年来对自己多有宽容怜惜之意,如今怕又是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一时心生不忍,失了分寸。见夫恺终于罢手,立在一旁愕然的看着自己,风阙倒是有些尴尬,“夫恺医官可是有了什么主意?”

“老臣……老臣无能,老臣竟然……探不到国主脉象!”

“探不到……这怎么可能?本王虽有宿疾,但也时常能觉察胸口怦然律动,怎会没有脉象?”风阙不以为然,自己按住胸口……果真已没有心跳!

“老臣也知国主自幼天赋异禀,有灵异之能护体,只是这般情景,老臣实在闻所未闻,不知国主此时可有什么不适……”

风阙垂目不语,腕上伤口说明此时天赋灵异已然消失,如今这凡人已无心跳,自己神元所寄无异于已死之身,那接下来又会怎样……风阙不愿再想,稳住心神转头看着一旁不知所措的夫恺,“本王并无不适,想来持琴姑娘果然世外高人,修为精湛……本王可不可以请医官……莫要将此事让第三人知道,尤其是持琴姑娘。”

“老臣知道分寸,只是眼下这……这也不知该如何用药,老臣惶恐!老臣无能!”夫恺跪倒在风阙跟前,眼中含泪。

“不瞒医官,本王自知大限将至,命数已多不过半年,只想拼尽全力,少留遗憾,还望夫恺医官成全。”

“国主!……”

风阙面若秋霜,不想再多言,“本王没事了,医官请回吧。”

夫恺惶惶然退出辰元宫,心中泣泪,若真如国主所言他命数已不足半年,那这华胥一族的未来……千言万语化作风中一声叹息。

风阙回到自己寝殿,小凤凰竟然还睡着,他还是不困,也不想惊动她,便随便取了一札书卷,坐在软椅上随意翻着,神思一时有些恍惚,无法静下心来。

“风阙……”

“这丫头又做梦了。”风阙放下手中书卷,坐到榻前,温柔的看着睡梦中那再熟悉不过的爱人。

“为什么……这么对我……不要……不要!”凤里牺突然睁开双眼,不知身在何处,晦暗昏黄一片,一张梦中的脸就在眼前……“不要!”凤里牺猛然震出一掌,虽瞬间灵醒过来收了势,但掌风已正中风阙胸口,眼见人影直直飞出撞倒了殿中玉屏,重重摔在地上!

“风阙!风阙……”凤里牺惊慌的看着趴在地上的风阙,急忙起身,发现自己仍是未着寸缕,赶紧幻出仙衣跪在他跟前,“对不起对不起,我竟伤了你!”风阙忍住剧痛,勉强笑了一下,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你别乱动!让我看看你的伤……”说着幻出神元就要去探风阙心脉。

风阙当然知道她要入自己体内神元一探,连忙伸手抓住她手臂阻止,“不用了……我没……”话未说完,一口鲜血再难忍住,顺着唇角汩汩流出。

“你干什么啊?让我看看,肯定伤的不轻!”凤里牺管不了许多,偏要一探。

“你出去……出去!”风阙只怕自己立时就要晕倒,凤里牺却愣在那里,一时不知该拿他怎么办。

“那我先度气给你……”

“求你……出去!”

凤里牺不忍继续违背他的意愿,“好好,我出去……我就在殿外,你缓过来就叫我好不好?”

风阙艰难的点点头,见凤里牺身形消失,又呕出一口血来,咳个没完。他哪里也没去,就趴在地上让自己慢慢平复下来,稍稍凝住心神暗自思量,如今和小凤凰每日都在一处,怕是自己已无心脉的真相也瞒不了她多久……拖一日算一日吧,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了。风阙用袖袍擦去嘴角鲜血,挣扎着脱去血衣,爬进温泉汤池。

果真,凤里牺没有等多久就闪身进来了,她终究是不放心,看风阙在温泉中闭目调息,一颗心才算稍稍放下,轻轻问他,“你怎么样了?”

“牺儿,看来还是要你度气给我。”风阙睁开双眼,笑对着牺儿。

“你还笑的出来……”见他笑了,她却哭了,将精气缓缓推入风阙体内,看他闭目不语,面色已有所回转。

折腾了大半夜,风阙终于躺在了榻上,握着牺儿的手,“你倒说说,我在你梦里倒底把你怎么了,让你恨不得一掌拍死我?”风阙试探着想知道牺儿心事。

不问还好,这一问像是打开了闸门,清泪泉涌,哭花了一张如花娇颜。

“师尊说是心魔……我总是梦见你……你在一片火海之中蒙上了我的双眼,亲手……把我杀了……”说着牺儿已是泣不成声,伏在风阙身上不愿看他。

“火海……”风阙已经明白了,小凤凰自从在迷障里中了妖毒,就一直对自己若即若离,即便在一起也时常噩梦连连、顾虑重重,想来是那迷障唤醒了她内心深处的某些记忆,只是自己当日为她封住记忆、拔出方天画戟的情景定是对她来说痛苦异常,无法接受以至于心生恐惧,变成了此生中最难以面对的噩梦。

“都是我不好,牺儿不要怕,即便是我前世真的对不起你,今生也已经来还债了不是吗?看在我好爱你的份儿上,你就原谅了我吧,若还不解恨,就再打我几掌……”

“有你这么哄人的吗?”凤里牺闻言哭的更凶了……再抬头看他时,发现他已睡去,唇边挂着笑意,眼角却似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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