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的天越来越冷,前几日下过一场雪,知行院的房檐下挂满了长长的冰凌,树枝上堆积着白色的积雪,远远看去就像开了一树白花。

路上雪都已清理干净堆在空地上,几只麻雀在枯黄的草地上蹦跳啄食着,不远处的积雪沾染着黑色泥土混在一起,仿佛一堆脏棉花一样。

寒风吹过,树上洋洋洒洒飘落一些雪沫……

何安走过树下紧了紧衣领,跺了跺冻得有些麻木的脚,草地上几只麻雀惊惶的飞上树梢。

今天下课的钟声敲得有些早,因为天气太冷,膳房开始每日供应姜汤,学舍里也不定时的烧起碳火,文院还给一些贫困的学子发放了棉衣等御寒物品,尽管如此,还是有一些学子病倒。

何安身上穿着薄棉衫,行走间功法流转真气游窜,片刻已不觉寒冷。

知行院里的行人稀稀落落,他走到大门口就看到不远处的那辆黑色马车,车夫穿着厚厚的棉袄抱着马鞭坐在车辕,拉车的健马皮毛油亮,踢踏的前蹄刨着树下的积雪,颇不耐烦的打了一串响鼻,鼻子里喷出一团团白气。

车帘撩开,韩婵娟瞥了一眼何安,一脸喜色的跳下车,转头给车夫说了什么,车夫驾着马车独自离开了。

“你今天想吃什么?我请你!”

两人并肩走在朱雀大街上,何安笑吟吟的看了一眼韩婵娟问道。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狐肷褶子氅,腰间黄鸾丝绦坠着一只小巧的草色香囊,头戴白色昭君暖帽,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何安,抿嘴一笑,额头几茎秀发从帽子散落出来,说不出的调皮可爱。

“今天实在好冷,不如我们吃火锅吧!”韩婵娟搓着小手放在嘴边呵着气道:“真不同的火锅味道不错,可惜太远,醉仙楼的火锅据说是请的波斯厨子,味道实在太怪,嗯……”

“我知道一个地方,离这里不远,味道还不错,前几日大志带我去的。”何安道。

“嗯,对了,你的那个大志兄弟,今天怎么没有跟你一起来?”韩婵娟想起范大志憨态可掬的样子,眼睛笑成一弯月牙。

“他最近沉迷于新练的功法,说是正在紧要关头,难得他这么用功,我就没有带他来。”何安笑着解释道。

两人沿着朱雀大街拐到定鼎大街,穿过畅春路,走到临近崇文坊的一排酒肆,远远的一股混合的古怪味道飘散过来。

这附近有个骡马集市,依稀可以听到牛马羊各种牲畜的嘶鸣,坊间道路泥泞污水横流,还有牲畜的粪便,空气中飘荡着草料味、牲畜的膻腥味,附近酒肆炒菜的香味。

冬日里天黑的早,街上的行人已渐稀少,酒肆亮起一盏盏明亮的灯火,在寒冷的黄昏显得格外温暖。

何安带着韩婵娟走进一间叫“御香斋”的小店。小店不大,有几桌食客围坐在一起正吃着热气腾腾的火锅,看到韩婵娟走进来都是眼前一亮。

一个戴破毡帽的汉子手里夹菜的筷子掉在地上,慌里慌张的俯身捡起,用胳膊肘快速碰了碰旁边同伴,同伴正往杯子里倒酒,抬头看到明艳动人的韩婵娟顿时呆住,直到溢满的酒洒在腿上才猛然惊醒。

两人找了角落空位坐下,店小二殷勤的上前招呼,韩婵娟又恢复了风风火火的泼辣小姐性格,一口气要了两盘羊肉,一些应季时蔬,还点了两斤牛肉,一只肥鸡,两尾鳜鱼,半只烤羊腿。看的何安暗暗咋舌,悄悄的把手伸进衣袋,摸了摸袋里可怜巴巴的一点碎银和几个铜板。

“小二,我刚才点的除了火锅和两盘羊肉,还有几份青菜,其他的全部都给我打包,让人送去知行院,嗯……就说送到范大志范公子的住所。”

“哦……小店本小利薄,实在没有这样的先例啊,小姐……”店小二未说完,韩婵娟拿出一只精致的荷包,从里面拈出一粒黄豆大小的金粒:“这些可够了么?”

“够了够了,多啦,马上安排人给您送过去。”店小二接了过去,笑的一脸灿烂,点头哈腰的应道,忙不迭的给两人上菜去了。

“说好的我请你吃饭,你这……让我情何以堪?”何安微微不快。

“和我还分彼此?”韩婵娟瞪了何安一眼,灿然一笑:“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下次再请我啊!”

何安心中一暖,还想要说些什么,小二已端上了碳火和热气腾腾的火锅,等羊肉和其他菜肴陆续摆上桌,韩婵娟夹了几片羊肉和青菜放进沸腾的锅里,用筷子轻轻搅动着。

她垂着长长的睫毛柔声道:“习武之人饭量是很大的,我爹爹年轻时练武,一顿饭能吃半只羊,他说“穷文富武”就是这么来的,穷人家的孩子饿着肚子哪有力气,你们在知行院里虽然花销不大,但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你就别和我婆婆妈妈了,来,尝尝这个羊肉好不好吃?”

何安看着她眉眼之间满是关切,丝毫没有平时刁蛮任性的样子,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感动,抽了抽鼻子道:“这个地方实在简陋了一点,我忘了这附近还有个骡马集市。”

韩婵娟咬了一口羊肉,笑靥如花:“这里的羊肉不错,很新鲜。骡马嘛,也没什么,我从前在……西凉的时候,家里也养了很多牛马,倒是觉得很亲切呢。”她一边说着一边给何安夹菜,火锅沸腾乳汤翻滚,切的薄薄的羊肉煮的嫩滑无比,再蘸着蒜泥麻油的小碟佐料,两人吃的畅快无比……

冬夜的帝都洛阳城依旧灯火辉煌,遥远的皇宫亮起无数盏灯笼,夜幕中星星点点,繁华不胜。

崇文坊里响起了几声犬吠,在寒风中渐渐变得呜咽,慢慢的悄无声息,一个破旧的布条被风吹的妖娆飞舞,打着卷掠过光滑的定鼎大街的青石板,向更远的地方飘去,房檐下的灯笼被吹的摇摆不定,已经打烊的酒肆外面悬挂的旗幌被吹的猎猎作响。

饭后,两人并肩走在街上,夜已渐深,寒冷又空旷的街道上阒无一人。韩婵娟紧了紧衣领,脸颊上被火锅热气蒸腾的绯红还未消退。

“今天……我很开心,谢谢你!”,韩婵娟跟在何安身边,长长的睫毛扑簌着,巧笑倩兮的道:“预祝你旗开得胜,那个总是给你下战书的家伙真是讨厌,有些人你越是忍让,他就越得寸进尺。不过……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

何安没有说话,他隐隐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安静,太安静了,街上死寂一般的安静,灯笼照着两人映出两道长长的黑色影子。

有寒风吹过,拂动青石路面的枯黄树叶,树叶滚动沙沙作响。

何安侧耳倾听,一只耳朵不停翕动,脸色凝重。

“怎么了?”韩婵娟觉察出何安异样,忍不住轻声询问。

幽暗的长街那头,又有风吹起,与风同起的,是两声短暂又急促嗡鸣。

何安脸色大变,一把将韩婵娟扑倒,在两人即将倒地的瞬间,他单掌一拍地面,身体疾速翻转。

与此同时,两支精钢短箭化作白光掠过,插入两人身后的店铺门板,发出“笃笃”两声闷响。

“不好!”何安毫不迟疑的拉着韩婵娟疾速奔跑,袭击者明显不止一个,而且用的是劲弩。大陈帝国对弓箭的管控非常严格,除了军队以外,其他私人武装严禁使用,这种劲弩距离越远,准头和力量也会相应的大大减弱。

何安拉着韩婵娟沿着街边的店铺围墙飞速奔逃,专门挑选有障碍物的地方穿行,跑在空旷的街心无疑是移动的活靶子。

背后“嗖、嗖”声响起,又有一只短箭掠过头顶,穿透房檐下的灯笼,燃起一团火光。

何安向后瞥了一眼,两个黑巾蒙面的黑衣人奔跑跳跃,正在后面紧追不舍。

韩婵娟不多时已气喘吁吁,一张俏脸上非但不见惊慌,反而带着几分兴奋问道:“你……你……你是怎么……发现不对的?”

“我们出来的时候……听不到附近骡马集市一丝声音……这种安静太过反常……”何安挽着她的手疾速奔跑,声音在风中飘散。

“嗖嗖”,后面追赶的黑衣人拉近距离,抬手劲弩爆射,精钢打造的弩箭化作两道白色光芒,似流星一般直袭何安后背。

何安头也不回,猛然挽住韩婵娟纤细的腰肢,纵身跃起,以常人难以想象的倾斜角度踏着墙面疾驰,两支飞射而来的弩箭击在墙上,擦出一溜火星,坠落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何安双脚落在地上,心中却是一沉……

宽敞的街道前方隐然又出现两名黑衣人,同样的黑巾蒙面,手中拿着雪亮长刀,向这边围拢过来。

何安飞快的环顾四周,挽着韩婵娟拔足飞奔,不假思索的闪进街边一条小巷。

巷子幽深,光线阴暗,两人一口气跑了几十米,何安不禁傻眼,这竟然是一条死胡同。他霍然转身,四个黑衣人已站在巷口,手中雪亮长刀犹如寒霜。

何安看看两边高高的围墙,暗暗叹了口气,沉声对韩婵娟道:“等下,一有机会你就跑,我拖着他们!”

韩婵娟瞥了一眼巷口的黑衣人,皱了皱好看的琼鼻:“我偏不,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说完反而向前走了两步,挡在何安身前,仿佛一只张牙舞爪的小雌猫。

何安哭笑不得,拉住她的手臂,正要说话,半空中突然响起夜枭般的刺耳笑声。

“臭小子,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一个褐色身影从高墙飘然落下。

“是你?”

看清来人面孔,何安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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