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一语点醒梦中人,看穿了事情的本质。
韩佑坐在台阶上,面露思索之色。
不错,赵泰刚刚的确说了赵熊的所作所为与他毫无关联,他也管不着赵熊。
但是,人家没说和赵家彻底恩断义绝了,和赵熊不是亲戚了。
赵泰的原话是,本官与赵家已是险些翻脸,赵熊如何做,哪里是本官能管的了的。
两个关键词,险些翻脸,以及哪里是本官能管的了的。
险些翻脸,不是彻底翻脸。
不是本官管的了,而非赵熊是死是活与他找他毫无关系。
整件事都说的通了,韩佑从出道至今可谓战无不胜,当然,他要是哪怕输了一次现在也不能继续活着喘气。
有一件事韩佑不想承认,可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这么认为的,韩佑是个睚眦必报之人,无论招惹的是谁,又是谁招惹的他。
全京中都知道韩佑要搞祝隆,让祝隆在京中寸步难行。
马如龙消停下来了,加之北边军粮饷被贪墨,两件事加起来,令不少曾经依附祝家或是出自本地的世家、朝臣们选择观望,选择明哲保身,这也导致了祝家在京中的影响力大不如前,更导致了大家愿意卖韩佑个面子不去“收留”祝隆,与祝家划清界限。
说是卖韩佑个面子,实际上还是那句话,知道韩佑睚眦必报。
既然是睚眦必报,全京城都给韩佑面子,唯独赵熊不给,那么接下来的事可想而知,韩佑要针对赵熊。
这明显不是赵泰愿意看到的事,在这个节骨眼上,他马上要问鼎三省侍中之位,这种风险他承担不起。
韩佑搞赵熊,理论上是没有任何胜利的可能。
赵熊搞韩佑,理论上也没有任何胜利的可能。
因为这是京中,京中的扛把子不是任何世家,而是天子。
韩佑是天子亲军,赵熊是赵家二把手,如果一个闹不好,韩佑用某种法子弄死了赵熊,赵家将要对付的不是韩佑,而是整个国朝,天子不会坐视不管。
那么如果赵熊用某种法子弄死了韩佑,天子更不会坐视不管,一定会想方设法将赵家斩草除根。
站在赵泰的位置,又是如此紧要的节骨眼,他岂会看着两人大打出手,只要是动了手,无论是什么结果都会影响他赵泰,影响他赵泰问鼎三省侍中之位。
这五十万贯其实已经与王海关系不大了,是“买脸”的钱,买韩佑的脸。
说通俗点,就是给你五十万贯,你退一步,丢些面子,也给我赵泰些面子,不是赵府有钱,而是韩佑的面子值钱。
全京城不搭理祝隆,唯独赵熊站出来了,这无疑是啪啪打韩佑的脸,韩佑出于什么样的心理都得将场子找回来,要不然就会落个欺软怕硬的名头,别人收留祝隆,他敢折腾,赵熊收留祝隆,他屁都不敢放。
只要是收了这五十贯,那么韩佑就要偃旗息鼓,这就是所谓的“买脸”钱。
“赵泰啊赵泰。”
韩佑面色愈发阴沉:“难怪能执掌吏部这么多年,果然不是善男信女。”
这种层次的问题已经不是陆百川和江追能够考虑明白的了,唯独王海能窥得其中的弯弯绕。
“倘若少爷咽不下这口气,小人将这五十万贯送回赵府就是。”
“不。”
韩佑摇了摇头:“这就是赵泰的聪明之处,他这钱哪里是送给我的,而是送给宫中那位贪财的主儿。”
王海恍然大悟。
赵泰哪能不知道宫中缺钱,哪能不知道天子急需钱,这么大一趣÷阁钱,无论韩佑告不告知天子,赵泰都等于上了一道保险。
如果韩佑真的和赵熊打起来了,天子迁怒赵泰,赵泰就将五十万贯的事说出来,他“钱”都交了,还有不懂事,怪的了谁。
这是在韩佑不和天子说五十万贯的事的前提下,如果韩佑说了,那就更不用操心了,天子见到这么多钱,肯定要分一杯羹,既然分钱了,也一定会阻止韩佑碰赵熊。
陆百川也逐渐明白了怎么回事,指着江追骂道:“你他娘的莫要担这统领之位了,什么钱都敢收,只会招灾惹祸令少尹为难,一会老子就入宫请旨,日后我是统领,你他娘的当甲士去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江追罕见的没有反驳,低着脑袋一副认错的模样,他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韩佑摇了摇头:“没用,赵泰想要将这五十万贯交出来,怎么都能交出来,就算我不收,他也会送到宫中,以送给我的名义让陛下转交我,钱到了陛下那里,就如同女骑士掉进了哥布林老巢,有去无回,还不如直接让我收了呢。”
“我错了。”江追低着脑袋,愧疚的要死:“以后什么事本军士都要请示你们。”
韩佑哭笑不得:“换了我见了一包袱银票,我也懵逼,别听大川儿在那瞎叫唤,你这统领干的挺好的。”
陆百川也不知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韩佑就是这样的人,永远无法迁怒真正的“伙伴”。
韩佑没有忘记,也不会忘记,南地刺客在山庄外的官道那一夜,不止是王海,不止是陆百川,也有江追,那种不惜身,不惧死的决然,那种誓死不悔的忠诚,这种情感让两世为人的韩佑无比珍惜,视之为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
虽是个麻烦事,相比患难生死相交的交情,这点事又算的了什么。
“打个时间差吧。”
韩佑站起身:“马上去城外的庄子,掏祝隆去。”
陆百川不由道:“可这钱都到了你手里,天子是个什么鸟德行你又不是不知,这岂不是…”
“所以我说这是打个时间差,赵熊的麻烦我肯定找不了,但是祝隆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其实那老狗不过是冢中枯骨罢了。”
陆百川欲言又止的了一番,继续说道:“陛下还未说什么,你也无需…”
“这就是为什么我是天子亲军的原因,天子亲军可以代表陛下的意志,在这种意志出现错误之后,天子可以及时纠正,而在纠正之前,我们要代表这种意志告诉京中人,告诉天下人,这里是京中,是天子脚下,除了皇帝外,没有人可以肆意妄为,没有人可以坑害了大周百姓与军伍后,还能在天子眼皮子地下有恃无恐的逍遥自在,赵熊不行,祝隆更不行。”
说完后,韩佑看着陆百川,笑吟吟的问道:“你觉得陛下,想要祝隆死吗?”
“想。”
“那为什么陛下不让我宰了他?”
“因为陛下是天子。”
“那你知道,恨一个人恨的要死,却无法杀他,这种感觉有多么糟心吗。”
陆百川重重点了点头:“知道。”
“所以我们是天子亲军,所以我们在某种程度上感同身受,所以搞祝隆既是为了陛下。”
陆百川目光幽幽:“那如果你不是天子亲军呢?”
“也会搞祝隆,因为我们不止是为了陛下,也是为了自己。”
说完后,韩佑反问道:“如果你不是天子亲军,可以杀了祝隆,你会动手吗?”
“会。”
“宾果,所以我们志同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