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宫的韩佑本想回山庄,快出城门的时候,一拍脑袋,打马前往了黄府。
韩佑并不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只是相对其他臣子来讲,他太过淡然,对天子来说,太过淡然。
有了地位,老爹、身边的人、自己,不会被欺负。
有了钱,想睡哪个…想睡哪里睡哪里。
有了权利,看谁不顺眼就弄谁。
韩佑只是不在乎为了更加远大的目标而失去自己努力奋斗至今的成果,而不是不在乎自己如今的一切说没就没,牺牲,是因为有回报,再能保证回报的前提下,如果可以不牺牲,韩佑不想牺牲。
赵中正就是个监正罢了,有太多把柄可抓,赵家却非同小可,韩佑不敢大意。
北门御庸聪颖不假,只是太“正”了,手不黑,心也不够狠。
裴麒倒是“歪”,可对正儿八经的朝堂斗争不是很了解,欠缺这方面的经验。
所以韩佑觉得自己应该去找大老黄聊一聊,如何面对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到了黄府,门子都不用通报,回头高喊了一声“少爷”来了就带着韩佑走进了黄府。
门子没这么大权利,韩佑来了,他就有这么大权利,足以看出黄府与韩府之间的关系。
刚过了影壁还没到正堂,太仆寺寺卿徐文锦率先迎了出来,喜形于色。
“世兄世兄。”
徐文锦倒腾着两条腿跑了过来,刚下差,官袍还没换,连忙施了一礼。
韩佑赶紧还礼:“世伯好…不是,贤弟好,那什么,我来找你儿…也不是,我来找你爹,找黄大人。”
每每来到黄府或是见了这父子二人,韩佑总是心生古怪。
徐文锦是文臣,听闻还是少白头,岁数还没多大就满头花白了,估计从小缺乏运动,身子骨也是弱不禁风,看着都比同龄人老态。
再看他爹黄有为,武将出身,看着瘦,实际满身肉,也不知道是经常锻炼的事还是保养的好,看着也比同龄人年轻。
“父亲大人刚刚在舞剑,换了衣服很快就来,世兄,来,先入正堂喝口粗茶。”
见到韩佑,徐文锦总是无比的热情,有点像是那种在乡下的远方憨厚大哥,热情之中还带着几分拘谨,拘谨之中,又总是充满着讨好。
俩人并肩进了正堂,管家满面堆笑的小跑进来沏茶。
每每来到黄府,韩佑总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这种感觉,就仿佛自己在洗浴中心即将办一张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的至尊冤种会员卡似的,大家都在有意无意的讨好自己。
落座后,韩佑客气道:“贤弟最近…忙什么呢?”
要说两家不熟吧,韩府除了黄府外,似乎也没什么真正的“世交”。
可要说熟吧,韩佑对徐文锦还真不怎么了解。
“哪里来的忙。”
徐文锦笑道:“愚弟这太仆寺寺卿清闲的很,倒是世兄已经有好些日子没…瞧愚弟这记性,世兄前些日子去长垣救灾,整日为国操劳,世兄可要多注重身子,如今世兄正是长身子的年纪,要多多爱惜身子,吃些好的,入夜就今早休息,千万不要太过操劳。”
韩佑咧嘴干笑了一声,老弟…和老哥说你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按时吃饭,按时睡觉,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呢。
看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韩佑,徐文锦估计也意识到俩人好像真没什么共同话题。
韩佑,京中风云人物,办的都是大事,搞的都是大人。
徐文锦,太仆寺寺卿,朝堂小透明,衙署主要是管马的。
俩人在私下里没有任何交流,在公务上也没什么交集,真就没有任何共同话题。
“额…”徐文锦总想说点什么,可一时又不知该说点什么。
想了想,徐文锦双眼一亮,自己好歹是寺卿,九寺寺卿,也算是朝堂重臣了,怎么可能没共同话题呢。
“对了,听闻世兄在城北修葺了个大屋,需用了不少马匹,要说这京城马匹最多的人,那定是马家庄的马如龙,这不是巧了吗。”
徐文锦满面笑容的说道:“愚弟就是掌管马匹的,若是世兄马匹不够定要和愚弟言语一声,愚弟想个法子入宫面圣,陛下怎地也要给愚弟几分颜面的,得了陛下应允,便可去马家庄借调些马匹。”
韩佑拱了拱手:“多谢贤弟。”
“哎呀,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为了世兄,入宫面圣得些方面不碍事的,不过得先找文公公通报一声,不过世兄放心,三日内愚弟定能入宫,对了,世兄这是从哪里来的?”
韩佑:“皇宫。”
徐文锦愣了一下,有口无心的问道:“世兄入宫是…”
“那什么,我没啥事,入宫转转,不是好长时间没见到陛下了吗,我去看看他。”
徐文锦脱口问道:“不需提前三日通报吗?”
这一问,还给韩佑问愣住了,见老八,要提前三日通报,老八这么大谱吗?
俩人大眼瞪小眼,韩佑想了想,干笑道:“之前不是救灾吗,入宫复命。”
“可爹爹说世兄数日前就回来了。”
“我好几天没休息好,这不是有点累吗,休息几天再入宫复命。”
徐文锦:“…”
韩佑也终于反应过来了,自己好像无形之中给人家cpu了。
还真别说,徐文锦这种寺卿从级别上来讲,和左右侍郎差不多,除了尚书外,其他臣子要是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想要入宫面圣需要“预约”的,三天起步。
徐文锦张了张嘴,沉默了半晌,尴尬道:“来,喝茶喝茶。”
韩佑:“谢谢谢谢。”
俩人,再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过了片刻,徐文锦双眼又亮了起来。
“世兄那城北大屋定是需要不少工料吧,愚弟与工部尚书周大人私交颇好,若是需要工料,世兄言语一声,若是从工部走些工料,看在愚弟的颜面上,周大人怎地也要只收世兄九成钱财。”
韩佑惊呆了。
这家伙消息到底有多鼻塞,京中竟然还有人不知道自己与周正怀的关系?
见到韩佑不吭声,徐文锦明显是误会了,一咬牙:“若是世兄需要,愚弟舍弃了颜面,为世兄说项一番,叫工部只收八成钱财如何?”..
“额…那啥…”韩佑更尴尬了:“我已经找过周大人了,贤弟美意我心领了。”
一看韩佑支支吾吾的模样,徐文锦不乐意了:“观世兄模样,莫非是已经寻过周大人,周大人不给师兄颜面?”
“倒…倒也不是吧。”
“好,此事包在愚弟身上,明日我就命人下拜帖,见见周老大人,无论如…”
韩佑叹了口气,打断道:“六成,工部只按照市面上流程的价格收工料钱。”
徐文锦:“…”
韩佑面容,愈发尴尬。
徐文锦天真的问道:“工部不赔钱吗?”
韩佑翻了个白眼:“我特么给他俩钱就不错了,要不然扔那也是扔着,工部还得帮我拉过去。”
徐文锦又沉默了。
周正怀,这么好说话吗?
还是那句话,拉的是衙署,不是人。
周正怀的工部是拉,总挨骂,可老周是尚书,好歹是尚书,对寻常官员来说,老周也不是轻易能招惹的。
这一看自己根本帮不上忙,徐文锦也是昏了头,脱口问道:“那世兄有钱吗?”
韩佑也是脑子没转过来,一听这话如释重负,赶紧从怀里掏出一摞子银票,全是“大额”的,少说也有十几万贯。
“有,这个太有了,贤弟说数就行,你需要多少,不提借,白给你!”
豪气的韩佑大手一挥,他终于不尴尬了,但是徐文锦更尴尬了。
徐文锦的意思是问,韩佑搞那么大工程,钱可能不够用,如果不够的话,他可以拿出一趣÷阁巨款,毕竟他是寺卿,平常也不怎么花钱,这么多年来少说也存了三百多贯。
徐文锦的目光开始下垂,不再去看韩佑。
不知道为什么,坐在一个屋子里,他突然觉得有些自卑。
不得不说,黄有为给他的书呆子好大儿“保护”太好了。
徐文锦每天的生活就是三点一线,朝堂、衙署、回家吃饭睡觉。
单纯的徐文锦,几乎没有主动关注过与自己无关的事,关于韩佑的事,黄有为也很少和他说。
他光知道有个四季山庄,听说是日进斗金,但是皇帝占了份子。
皇帝既然占了份子,肯定是大头,作为天子亲军的韩佑,劳心劳力又能得什么好处,不赔钱就不错了,加上如今在城北弄了个“大屋”,花销肯定不少,他也是好心,可惜,好心让他自卑。
实际上有这个误区的人不在少数,和皇帝合伙做生意,有口汤喝就不错了,甚至好多人就是挂个名,别说喝汤,连碗都刷不上。
今日见到韩佑,徐文锦只是想帮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或者力所不能及,他也可以尝试,总之尽力就好。
奈何,关于韩佑的事,他是一点都插不上手。
眼看着尴尬值直破天际,大老黄来了。
韩佑连忙起身施礼,徐文锦也站起了身。
见到好大儿一副闹心扒拉的模样,黄有为眉头一皱:“锦儿是怎地了,为何愁眉不展。”
“没,没有。”
徐文锦强颜欢笑道:“孩儿见到世兄心中喜欢,哪里会愁眉不展。”
黄有为太了解好大儿了,转瞬间就想明白了好心的好大儿可能被cpu了。
“为父有话与韩老弟商谈,你先退下吧。”
徐文锦明显不想离开:“孩儿闲来无事,想要作陪。”
“刚刚在书房见你临摹了周大师的字帖,欠缺了一些火候,去多练练吧。”
“哦,好。”
徐文锦似乎很喜欢舞文弄墨,点了点头,离开了。
韩佑坐下后,颇为诧异:“黄哥你不是武将出身吗,还懂字呢?”
黄有为呷了口茶:“谁懂那无用之物。”
“不懂你怎么知道你儿子临摹的不好呢。”
“因为我是他爹。”
韩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