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门御庸突然希望韩佑一辈子都查不完户部的事了。

因为他知道,当韩佑干掉户部员外郎和右侍郎后,他将彻彻底底一头扎进朝堂的漩涡,掀起滔天巨浪。

小胖子也看出来了,韩大少爷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儿,喜欢挑战高难度,都开始越级杀怪了,右侍郎要是拿下了,左侍郎还远吗?

虽然暂时还不知道韩佑具体想要做什么,可他做的事,一定会引起狂风暴雨,就是不知这风浪过后,倒在血泊中的是他自己,还是朝堂大臣。

夜,亥时,晚上九点。

韩佑低调的来到了泰隆坊,从侧门进入了户部尚书孙守廷的府邸。

吏部天官掌舵人赵懿、礼部扛把子钱彧、户部老大孙守廷、兵部大哥李定乾、刑部一把手吴陟,工部窝…工部尚书周正怀,朝堂几位尚书老大人赵、钱、孙、李、周、吴、郑六人之中,韩佑真正接触过的其实只有周正怀。

除了周正怀外,孙守廷算是“相熟”,不过从未私下接触过。

头一天中午下的拜帖,挺折腾,孙守廷让管家问王海,韩佑想什么时候拜访孙守廷。

王海骑着马回山庄,韩佑说戌时就可以,也就是下午七点左右,那时候六部九寺的官员也下差了,而一般官员拜访也都是这个时间段。

结果海哥入京跑回京中告诉孙府后,孙府管家说他家老爷没时间,意思就是不见。

王海回来了,韩佑起初还是冷笑,没时间见的话那就算了,到时候别怪入你户部不给你这尚书情面。

谁知北门御庸却说让王海再去一趟,告诉孙府,说韩佑想要亥时去拜访,也就是晚上九点到十一点。

这就让人很难以理解了,古人本来睡觉就早,哪有晚上九点到十一点去人家府里拜访的。

到了这个时间都搂着老婆上床睡觉了,又不是后世日本那边,专挑晚上十点多去别人家里拜访喝酒灌多男主人。B

谁知王海去了后,孙府管家竟然同意了,说亥时之后就可以,同时强调不要带拜访礼物,要带的话就雉鸡吧。

韩佑就很懵,我直那玩意干什么?

北门御庸解释了一下,是雉鸡,不是雉鸡吧。

要知道古人之间登门拜访一般都会带礼物的,讲究寓意。

通常情况下都会带只鸡,这个鸡不是市面上常见那种鸡,而是雉鸡,也就是野鸡,也不是市面上常见那种雉鸡,或是那又鸟,就是鸡,小动物那个鸡。

雉鸡是一种几乎无法家养的动物,不食嗟来之食,抓住后几乎养不了,喂什么都不吃,最后很容易给它自己饿死。

有本书叫做《白虎通》,这本书和造型没关系,主要是以阴阳五行来解释自然、伦理、人生和日常生活的常见现象。

书中对雉鸡有过一番描述,士以雉为挚者,取其不可诱之以食,慑之以威,必死不可生畜,士行威介,守节死义,不当转移也。

这句话也为野鸡赋予了寓意,说雉鸡的这种特性好比高洁之人的德性,就如同“士”一般。

除了野鸡外,还有大雁,也是古代士人相互赠送的礼物之一。

因为大雁是一起飞的,至少两只大雁在一起飞,多的时候几十只,不管是群飞还是双飞,大雁飞行的特性就是“飞成行,止成列”,意思为守规矩,能自律,象征着士大夫品行优良,恭谨慎独。

除了野鸡、大雁之外,最后就是羔羊了。

羔羊的特性是群而不党,领头羊马首是瞻,卿大夫地位尊贵,可君主国朝最忌讳权贵们结党营私,所以赠送羔羊也意味着卿大夫一心一意效忠君王。

当然,意思是这个意思,后期都被所谓的卿大夫们给玩坏了。

以前朝举例,玩的最明白的还得是马家老二马如龙。

野鸡是真野,大姑娘没穿衣服,身上沾的全是野鸡毛,就说这是野鸡,送到别人家府邸,就问你野不野吧。

大雁更牛b,嘴里叼着银票,非说这是大雁飞累了上地上站着歇会,然后就不知道从哪刁起来一张大额银票。

至于羔羊,那就比较直白了,羊肚子里装黄金,说在草原上靠羊羔必须将肉靠的表皮金黄酥脆,但是真正的好厨子是可以将羊羔肚子里面也靠的金黄,实质意义上的金黄,都掉黄金了。

孙守廷要韩佑登门拜访别携重礼,整只野鸡就行,真正的野鸡,不是那种口吐人语的。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来,老孙玩的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不想让外人以为俩人有什么交情。

王海回来将孙府管家的话一说,韩佑也挺懵,这孙守廷玩的挺野啊,鸡也就算了,还得要野鸡?

还好北门御庸在旁边,大致解释了是怎么回事。

韩佑恍然大悟,原来是野鸡啊,他还以为是野鸡呢。

野鸡这得是提前风干,谁没事准备这玩意啊。

韩佑也没当回事,入京买了鸡后拎到了孙府,野鸡没有,烧鸡就有两只,肥的流油,喷香。

入了孙府,韩佑没有左顾右盼,将烧鸡丢给一脑袋问号的下人后,跟着管家进入了正堂。

虽然走的是侧门,还是入夜来访,至少坐的是正堂,接待他的也是正主儿孙守廷。

都是尚书,含金量可不一样,工部尚书周正怀越活越年轻,每天被喷的和孙子似的。

孙守廷却是越活越老,守着国库,谁都得求着他要钱,横的和个大爷似的。

如果问六部之中谁能和吏部支棱两下子的话,也只有户部了。

吏部管的是官员,户部管的是钱。

想当官,吏部管。

但是想要出政绩,就得需要钱,需要朝廷支持,最后难免求户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有天大的能力,没钱也办不了事,总不能自己倒贴吧。

对于朝堂官员,韩佑没什么好印象,不过对于孙守廷这人,他的内心还是颇为敬佩的。

这小老头其貌不扬,整天拉着一张老脸,不像尚书,像要上吊,看谁都有点翻白眼的意思。

但是这孙守廷的能力却是毋庸置疑的,老八登基后,国库捉襟见肘,别说国库存钱了,欠了一屁股债,好多州府官员的俸禄都拖了好多年。

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孙守廷竟然能将国朝财政从一个极度危险的水平线拉到了正常危险的数值上。

通俗点说,老孙虽然没有将事情办好,但是却没有让事情继续恶化下去,这就是本事,大本事,因为他这户部尚书开局就是地狱难度。

韩佑跨过门槛后施了一礼,既不谄媚,也不仗着天子亲军的身份自矜。

孙守廷微微点头,轻轻说了声:“无需多礼,坐。”

韩佑坐下后也不兜圈子:“知道孙大人诸事忙碌,学生不多叨扰,今日前来只为一事还望孙大人应允,学生要入户部,办案,抓人。”

孙守廷笑了,笑的很满意,也很欣慰。

望着韩佑,孙守廷淡淡的说道:“你是天子亲军。”

“您是户部尚书。”

“天子亲军,天下皆可查。”

“户部是您的地盘。”

“此事,陛下已是交代过。”

“陛下交代是陛下交代,于情于理,得先问过您。”

孙守廷笑意更浓,浅笑变成了大笑。

笑容一收,孙守廷正色道:“仪刀卫,天下不耻,朝中已有不少同僚想要劝谏陛下,老夫也是如此想的,不过今日过后,老夫定不会理会此事,你这小子担任了仪刀卫统领,倒也不错,至少,你是懂规矩的。”

韩佑站起身,再次冲着孙守廷施了一礼。

“多谢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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