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走过长桥街道,听着不断有人对于城外事的谈论,觉得很是有趣。继续往前走,转过小巷,两人忽而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嘈杂声。

转过弯,仔细看去,原来是一群孩童在欺负另一个小姑娘。那些孩子倒也没什么过分的举动,就是吓唬吓唬,外加嘴上说道,声音此起彼伏。

孩子们都在街边,不过来来往往的那些大人们对此似乎习以为常,并不在意,有些知道其中内情的甚至还会添油加醋的说上几句难听话。

孩子们身后不远处,是一座不大的学堂,此刻学堂里并没有什么读书声。看那些孩子的模样,多半就是在学堂求学的孩子。

待两人走的近了,便听清了那些孩子口中细琐的言语。

“害人精,小坏蛋,一家子,吃牢饭;害人精,小坏蛋,一家子,吃牢饭。”

那个坐在屋檐下低头不语的小姑娘穿着打扮算是殷实人家的孩子,反观其余围着她转的几位孩童衣着相对朴素,不过这似乎并不影响他们合起伙来欺负这个小姑娘。小姑娘只是低头,不说话,也不反驳。

沈况和温酒两人步伐不快,都有意想要了解事情的全貌。

街道前,迎面走来了个肩挑扁担的中年汉子,他笑脸嘻嘻地对着小姑娘骂了一句害人精,而后高高兴兴地挑着担子继续赶路,不时地还会与街边相识之人打个招呼。

汉子路过两人身边时,沈况礼貌地开口问道:“这位大叔,能问一下这位小姑娘做了什么,怎么你们还有那些孩子都在骂她?”

汉子忽的一下被人叫住,便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面前两位年轻人。

汉子精明,观两人的穿着打扮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尤其是那个大一点的年轻人,背后背着把剑不说,长的还很俊俏。他们小门小户地人家哪会有这样的气质,所以听到沈况开口后,汉子停下脚步,咧着嘴对着两人笑道:“不瞒两位公子说,关于那件事小人知道的也不多,就是常听这边的街坊四邻说。那小姑娘的爹娘以前大概是做了什么坏事,具体是什么事,我就不清楚了。”

温酒对这汉子之前对小姑娘的那般举动很是厌恶,因此这会儿听完更是不屑,于是便面带怒气的直接回问道:“既是这小姑娘的爹娘犯了错,为何你们要把气撒在她一个孩子身上,而且你为何也要跟着骂上几句?”

老老实实回答完话的汉子,有些不明白身前这位小公子因何生气,但他也不敢得罪,只是心里腹诽,嘴上依旧恭敬的道:“那小人就不清楚了,我也是看旁人都这样,所以就跟着骂了几句。”

汉子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想了想,依旧觉得自己的做法没什么毛病,的确是害了人嘛。

知道了些缘由,沈况和温酒也就没再多问什么,沈况对着汉子礼貌的抱了抱拳,温酒则偏过头懒得去看他。汉子也是不想再给自己无端招来什么祸事,告了罪后就快步挑着担子离开了,心情倒也没有被那位小公子莫名的生气影响到,只觉得他骂小女孩的举动很正确。

与汉子擦身而过后,温酒依旧有些气恼。

他快步往前,将围在小姑娘身边的那些孩子驱散开。周遭人家也看见了他略显无礼的举动,只不过市井人家的眼力见和那汉子差不多,害怕给自己招来祸端,故而连那些碎嘴妇人们对此也是闭口不言。

温酒见那些孩子走远,叹了口气,而后摸了摸一直低头不语的小姑娘的脑袋,对她笑了笑。小姑娘有所感的抬起头,起先有些木讷的看着这个从未见过的大哥哥,随后也对他温暖一笑。

知道欺负她的那些孩子走远了,小姑娘便也站起身,多半是上课的时间快要到了,所以她起身后就朝着学堂的方向走了去。离开前,她还回头看了看身后从未见过的两位大哥哥,只不过始终不曾言语。

温酒见她走了,也快步往前与她并排而行,似乎还对小姑娘说了些什么,沈况则默默的跟在后面。

三人走出不远,便看见前方学堂里走出一名年纪颇大的老人,一直迎到两人面前。老人温文儒雅,慈眉善目,应该就是学堂里的先生。

老先生看到和小姑娘并排而行的温酒以及两人身后的沈况后,颇为礼貌的微笑着。

小姑娘看到这位老先生后,开心的跑到他面前,很自然的牵着老先生的手,没了之前那般凝重的神色。

“有劳两位侠士了。”

许是看见沈况身后背着剑,所以自然而然地将两人归结为江湖人。沈况和温酒闻言,也恭敬地回了一礼,沈况开口道:“举手之劳,老先生不必客气。”

回完礼后,温酒先是看了看如释重负的小姑娘一眼,而后看向那位老先生问道:“老先生可知晓,这位小姑娘的父母到底是犯了何事?为何周围的孩子大人都对她冷眼相向。”

老先生示意两人边走边聊,他拉着小姑娘慢步走着,温酒和沈况不急不慌的紧跟着。

“说来也并非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宁真的父亲年轻时也是个江湖人,走南闯北学了一身不俗的武艺,后来游荡到了咱们梅雾城遇见了她母亲,便安顿在了这里,开了个不大的武馆,也算是一门好营生。因为宁真爹娘的为人都还不错,四邻八坊人看在眼里,所以不管是孩子喜欢还是为了强生健体,有些家底的人家都会乐意将孩子送去练几式。但后来,有个孩子在练武的时候不小心闪断了腰,牵扯很大,到最后下肢没了知觉,留了残疾,好好的一辈子,算是毁了。事情发生后,她的父母也是积极配合,赔了很多银子给那孩子医治,可终究是回天无力,治不好了。好在那孩子的父母也明白都是无心之举,伤心归伤心所以没有过于苛责宁真他们一家。”

“本来两家之间的达成共识,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不过后来周遭的人知道了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不仅小武馆的名声一落千丈,连带着对于这一家人的观感也恶了很多。主要还是那些不知道事情全貌的人,以为是她们家不厚道,传来传去就传承如今这个样子了。便是现在很多人知道了真相,更多的解释也无用,宁真这孩子也算是受了无妄之灾。”

四人不急不慌的走着,名叫宁真的小姑娘自从牵了老先生的手后就不紧张了,对于几人间的谈话也不在意。

温酒听完,急切地回问道:“那些学堂里的孩子老先生不管教管教嘛?”

老先生闻言苦笑了一声:“板子也打了,书籍也抄了,依旧不愿意改正。说来说去还是我这个先生失职,少侠教训的是。”

温酒的本意自然不是这样,而老先生话里的意思他也懂,所以没去解释太多。

说到这里,四人恰好走到学堂门口。老先生带着小姑娘宁真与温酒和沈况告了辞便返回了学堂里,离开时,小姑娘还对着两人摆了摆手。

一直目送着老先生和小姑娘转身返回学堂,沈况和温酒才继续赶路。

温酒还是有些气恼,沈况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生气了,想不通的事情多着呢,若是每一个都寻根问底,那何时是个头呢?”

温酒偏过头看向沈况,只是有些不解的问道:“沈大哥,为什么那个小姑娘什么都没做还要遭受这些无妄之灾呢?那些人,那些大人的做法不是不辨是非嘛?”

沈况想了想,边走边缓缓道:“为什么会这样?这是个好问题。在我看来,可能是因为我们每个人都不一样,我们可以用那些道德观念约束自己,但其他人就不一定能够做到这样了。为什么那些先贤大家受人敬仰,因为他们的学问道理很大,大到所有人都觉得是对的。而这些人呢,他们只是自觉手中握着的道理很对,因此可以以此去说道那些犯了错的人,但他们可不管你做了什么,有些还是无心,弥补还是没有弥补,他们只看他们想看到的,所以说的做的自然也是他们想说想做的,不受约束。”

温酒也能理解其中的意思,便又道:“明知道这样做不对还要做,那他们和那些真正的坏人不就没有区别了吗?”

沈况笑了笑道:“拿最大的道德学问其实本身没有错,而且那些愿意附和的人还会说他们做的很对。一来二去就会大大满足他们自我成就感,他们也会因此对自己的做法更加笃信,所以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促使他们做这些的。”

温酒若有所思,良久未言。

沈况见状便又道:“愤世嫉俗,我以前也有过。不过师傅告诉我,世道如此,我们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我们没有办法改变每一个人的观念,因为坏人始终都有。我们懂得道理最大的原因就是要约束我们自己不去成为那样的人,这本身就很不容易。”

“那个小姑娘她”

“无妄之灾嘛,有的时候只能先抗一抗,等到哪天其他人幡然醒悟,情况也许会有转变。”

“那要是抗不过去,其他人醒悟不了呢?”

“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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