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凡有后世的记忆不假,但他的记忆也仅限于知道稀土催化剂是可行的,具体到催化剂的成分,溶剂的选择,合成过程的控制等等,涉及到的技术非常多,他不可能都了解。
要想搞出一套新工艺,并实现量产,光靠几个公式是不够的。他必须找到几个专家,拿出足够多的时间来做这件事情,这就是他必须要动员廖德荣参与这个项目的原因。
从正常的程序来说,他的确是应当与化工设计院签一个协议,把一趣÷阁钱打到化工设计院,再由设计院把廖德荣派到沧化公司去,这就属于“符合规定”的做法了。
但是,如果他真这样做了,设计院就算派廖德荣去,也不可能给廖德荣发太高的报酬,充其量就是发点奖金,一个月二三十元那种,没准还要考虑一下平衡问题,也就是还得安排几个无关人员一块去,干不了活,却要拿同样的奖金。
高凡倒也不是心疼这些钱,而是这样一来,廖德荣就没有啥积极性了。别人不干活也能拿钱,他又何苦那么卖力呢?
当然,如果廖德荣是那种兢兢业业一心只想做工作的人,没准给不给钱都能好好干。但高凡与廖德荣聊了几句之后,就明白此君绝对不是什么任劳任怨、不计报酬的人。
或许老廖年轻的时候还有一些热血,但在人浮于事的单位上混了这么多年,再多的热血也都放凉了。
要调动廖德荣这种人的积极性,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给钱。或者说得冠冕堂皇一点,要充分体现出他们的价值,要让他们活得有尊严……
在后世,这种事情是比较容易解决的。其实,只要再过几年,科研单位就会开始接受课题个人化的方式,也就是科研人员可以自己去接课题,课题经费交足国家的,留足单位的,剩下就全是科研人员自己的。
虽然从制度上说,课题经费也是要专款专用的,但有些事是大家都懂的,也不必明说了。
省化工设计院现在也有一些纵向和横向的课题,是挂在几位大老名下的。高凡曾向周晓芸了解过,这几位挂名的大老,有一定的经费支配权,能够在规则默许的范围内报销一些个人支出,但额度非常有限。总体来说,这些课题是属于整个设计院的,需要讲究一个利益均沾。
正是因为知道这些情况,所以高凡从一开始就决定要单独聘廖德荣去干活,直接把报酬发到廖德荣个人手上。
谁料想,这个廖德荣有财心没财胆,面对着送到面前的劳务费,死活不敢伸手去接。
“要不……,这件事我再请示一下化工厅,看看有没有什么变通的办法。”
一时也想不出好招,高凡只能先留个活扣。他决定要回去请教一下高逸平和周晓芸,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破局的办法。
“其实……”
廖德荣欲言又止。
高凡眼睛一亮:“廖工有什么好办法,尽管直说无妨。”
廖德荣却是立马就换了一副表情,摇摇头说道:“我能有什么好办法。违反原则的事情,我是肯定不会去做的。对了,现在都快下班了,我得赶紧走了。今天出来的时候,我老婆还交代我下班以后要去黑市买点鸡蛋和菜油呢。”
“哦……,那好吧,我就先不耽误廖工了。”
高凡告辞走了,廖德荣客客气气地把他送出了办公楼,一路上还聊了几句有关鹿坪那边风土人情方面的闲话,这让高凡认定,廖德荣是想和他合作的,他此前开出的条件已经让老廖心动了,只是目前还没有一个好办法让老廖拿到这些实惠而已。
离开设计院,高凡并没有如他说的那样,回化工厅去找徐盈问计,这样的事情,让领导来出主意肯定是不行的。
高凡在瑞章的落脚点,依然是化肥厂的驻省城办事处。一进门,办事处主任何金宝便笑着迎上来,关心地问道:“怎么样,小高,事情办得还顺利吧?”
“不太顺利。”高凡苦笑着摇摇头。
“怎么?设计院那边不配合?”何金宝问道。高凡要去办的事情,倒也没瞒着何金宝,所以他有此一问。
高凡说:“我找到那位廖工了,但他兴趣不大。”
“兴趣不大是什么意思?”何金宝认真地问道。
厂长家的公子遇到难处了,他这个办事处主任怎么也得关心一下,哪怕帮不上什么忙,至少态度得真诚不是?
高凡说:“其实也不能说是兴趣不大吧,我说请他去沧塘帮忙,会给他一趣÷阁不错的报酬。我能感觉到,他有些动心了,但是又不敢接受。”
“这个也正常吧。”何金宝点头道,“他是单位上的人,怎么敢收别的单位给的报酬?你如果给他十块八块,报销个车票什么的,他也就接受了。你说要给报酬,他是肯定不敢的。换成我也不敢啊。”
说到最后,他嘿嘿地笑了,这算是一种自我表白吧。
“是啊,他也是这样说的。”高凡叹道。他倒没有在意何金宝的那点小算盘,他没有义务替高逸平去监督何金宝是否清廉,只是继续说着自己的事情:
“他说他家里有老人,还有正在上学的孩子,不方便到沧塘去。但我说了报酬的事情之后,他就不再提这事了,只是反复地说他不能收我们的钱。
“依我看,他其实是想赚这趣÷阁钱的,只是需要我们提供一个好的名目,让他拿钱拿得踏实。”
“然后呢?”何金宝问。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呀。”高凡说,“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我在这方面没啥经验,打算回头找几个长辈请教一下。他说他还急着下班,要去黑市上买鸡蛋还有啥油之类的。然后我就回来了。”
“他说要去黑市买鸡蛋?”何金宝眉毛一扬。
“是啊。”
“他为什么跟你说这个?”
“他为什么不能跟我说这个?”高凡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待到看见何金宝眼神里的一丝暗示之后,他突然脑子里一个念头闪过:
我太阳啊,这个姓廖的,套路太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