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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他一定会究问我“血”的事。

但一路月色共骑回来,都是无话。就算是回到了宫中,直达他的寝宫,他命人拿来伤药纱布,替我清洗包扎时,亦未语一字。

“我……”

他不言,我不想沉闷下去,只是甫吐一字,他却在此时开口:“你为什么会去那里?”

“管艳让得满姐姐……呀!”几乎,不,是他若不提醒,我已经把费得满那一行人忘在了月色茫茫的原野里。

我垂眸默念时,他亦不惊动,只把双眸瞬不也瞬地凝盯在小海脸上。我稍一抬眸,便落进了他漩涡样的幽深注视内。

“就算你不喜欢杀人,也应该有令人瞬间昏晕的本事罢?”他道。

我点头。

“既然如此,为何要与那致蛊之人缠斗?”

“他的头发……”

“如果把他致晕,想拿什么不行?”

“……”

“说你是笨丫头,冤枉你了么?”

“……”

小海只是一时情急行不行?只是对敌经验没有你丰富行不行?只是杀人手法没有你熟练行不行?

我腹诽万千,也因着实的汗颜自愧没有成言,任不良前主子数落个彻头彻尾。

“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你的过去……”

满腹沮丧一扫而空,我倏然抬首。

他拇指按上我的嘴角,抚过唇沿,“不用急着像只小刺猬般竖起你全身的刺儿,我不是在怪你。因为,我也不曾对你说起。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他……怎么会变了恁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美德何时与他发生干系?

但不管怎样,我都不想与他那双仿佛能将人灵魂吸去的眼眸长久对视,垂下头去。偏偏,他硬给抬高了颚,鼻尖相抵。“我只是想告sù

你,无论你背负着怎样的秘密和过去,我会保护你。而你,要相信这一点。因你,我已经,已经……”

已经怎样?他眼里那些困扎,那些烦乱,那些挫败,那些……是怎么回事?他未竟的言,和已出的话,又是怎样的矛盾,让他眉间皱痕如此深刻无奈?

我会保护你……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这话会从他嘴里说出,他是小海最不能期待的那个人……

“小海,你心里的事,可以待到你认为我足以让你信赖的时候再说。但是,你必须给我一句话。”

“……什么?”

“你会留下,会留在我身边。”他眸内的千头万绪倏尔不见,幽深如旧,亦光华灼人。“把这句话给我。”

“我……”给不了。我明白,他让我给这句话时,就算对小海做了承诺。但是,我的承诺无法给出。

他的凌云之志,他的……未婚妻子,是他终生的背负。

我的族人,我的过去,是我迟早的劫数。

他的世界,我无法参与。

我的世界,他不能着手。

其实,泾渭分明的两人,原本便不该交集。交集了,亦该如两条并行不悖的长路,偶尔的交叉,便各有前途。

“小海,我在等。”他捏在颚上的手微微用了力。

“我可以陪你……”当他眼芒因我的话骤然亮起时,我几乎不忍了,“在你和怜星小姐成亲之前,我都会陪着你。”

那个霎间,他身上传递出千万条凛冽怒焰,俊美的颜颊一度为冰寒所封。火炙冰封之间,他抿紧的薄唇挤出一句:“这些日子,你的乖顺依从,笑语嫣然,只为那一天的到来?”

我不能否认。

“你是要我在你和怜星之间做出选择么?”

“不是。”

“不是?”他眸内,绿意浮腾,“你甚至从来没有想过将我从怜星手里抢过来?”

“小海被人抢去的东西太多,不想让别人体会那种滋味。而且……”我迟疑着,下面的话有无必要。

他却步步紧逼:“而且什么?”

“我抢不过来。公子也很明白,你和怜星小姐之间,不是只有情爱的牵绊。”

捏着我下颚的手,倏尔松去。他遽地旋身,在我以为他定然是夺门而出时,他却只停在了窗前。那一地的月华如银,映他侧脸如玉,修长脊背挺立出拒人于千里外的倔冷。

“怜星的祖父因救祖父而亡,她的母亲在生其妹难产而死,身为将军的父亲自不可能照顾得好她们。为此,祖父就将她们接来,当成女儿般的教养。惜云自幼就骄纵任性,怜星的柔怜可人便分外让人心疼。祖父疼她,我亦疼她,如一个妹妹般的疼。”

我双手抱膝蜷上长椅,听他如清洌的声嗓追述他一直讳莫如深的往事。虽然,我晓得,他的事听的愈多,到最后走得愈难。但也明白,他不可能容我掩耳不听。

“那一年冬天,气候分外寒冷,祖父为了炼我的耐寒之能,带我进山间苦训。原订下的要回去的那日,大雪铺临,封了出山道路,直至五六日后,才僻出一条路来。但,在山脚的冰湖上,却救下了昏晕的怜星。她竟是因我和祖父未安原订日期返回,一个人上山寻找我们来了。发xiàn

那时,她已在冰雪里躺了一夜之久。最终,虽因祖父速救得当,拣回了一条性命,却落下了终身寒血之症,大陇皇朝医术最高的御医诊断她永不能孕育子嗣。那年,她仅有八岁。”

如斯遭遇,不能说不招人同情。但对于小海来讲,仅能当成一个故事般的听。沧海的巫山岁月,不会比她的日子更来得温暖。虽同情,但不能动容。

“也是在那一年冬天,祖父去了。临终将怜星托付于我。自幼,我随祖父长大,他对我的意义,就如你的婆婆对你。在他床前的誓言,我必然遵从。何况,怜星的病,说到底是因我而起,我必须照顾她一生无忧。”

冯婆婆的话,小海也必然遵从。只是,婆婆从来不会为小海安排任何事,她只是言传身教,使小海如何把握自己人生。

“你一直以来的刻意疏远冷淡,也是为了保护怜星小姐,可对?”

他未置对否,只道:“也是在那一年的隔年,因当今天子母子的一场兴致突来,我被卷进了一个至今未止的被刺被袭的恶漩之中。那时,我除了想到越在意的人越要不去在意这样的法子,别无良计。”

越在意的人,越要不去在意么?“现在呢,你越在意的人,仍是不去在意?”

“现在当然不同!”他蓦然回首,“现在,我已经有能力保护我想保护的每个人!”

“那为何还要疏远怜星小姐?”

“那只是一些长久行使下来的习惯使然,当初远她冷她,是为了她的安危。做到现在,却不知如何和她亲近了。毕竟,十多年前,她年稚,我年幼,如兄妹般的两小无猜,未婚夫妻的相处无法借鉴。”

“她很爱你。”那双美眸的轻漾柔波,绝不是一个妹妹在看兄长。

“我不……”他薄唇抿成一线,俊脸在宫灯之下半明半暗,情绪一时难辨。

“怜星小姐爱公子,又生性温柔腼腆,只要公子对她稍和先前不同,怜星小姐便会欣喜万分,不需借鉴什么。”

他冷哼,“你的聪明总是用在让人费解的地方。”

我解嘲一笑:“小海一直都认为自己很聪明,是公子你一直否定的。”

“那便是你一直逃开我的理由?”

“不全是。”

“如今呢?”

“如今怎样?”

他启步走来,目光深深攫我,“听完了那些,你还是要走?”

“听完了那些,小海更明白公子的确应该妥善照顾怜星姑娘,当然要……”

“你为何总能轻易说出那个字?”他如风卷来,将我由椅上扯起,“就算在你明白了我的不得已,你还是可以轻易说出那字,你的心在哪里,情在哪里?”

他的吼声,压抑而嘶哑,揪扯着小海心间脉络,痛,不可挡。“公子,小海的心里有你,情里也有你。”

何时动心,何时动情已不再重yào

,重yào

的是,当小海发xiàn

时,已是不及。

“此时此刻,小海心在这里,情在这里。”

环围住小海的焚烈气息顿时稍敛,他唇触在额上,轻轻摩挲,声音诱哄般响起,“那么,留下来。”

我摇头,一滴泪随之滴落,继之,珠泪成串。

他箝在我肩上的手又猝地收紧,“你在逼我。”

“公子也在逼小海。”

“我何时逼过你?”

“你如今就在在逼小海立kè

离开。”

他身躯微震。在一阵僵硬的沉默过后,额上的唇缓缓下移,滑过我湿漉的睫,吸去我满脸的泪,低沉声内揉着叹息,“为何一遇上你,本公子很多原则都要打破?其实,能听到你的表白,看到你为我而流的泪,我该满足了是不是?至于将来,就顺其自然罢。”

这……算是他的妥协?

莫名地,这样的秋长风不能让人信任,“公子,请你答yīng

我,怜星小姐一来,就放我走,不然,我此刻就走。”

巡移在我颊的薄唇有须臾的停止,旋即伴着低笑,又落下翼般轻吻,“这么说来,我们的相守时间并不多,是不是?那么,便不要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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