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的许多事在孙复看来不可思议,但在河西百姓甚至是经常往来于河西的商贾、旅人眼中却是那么的稀疏平常。
因为改变是潜移默化的,是一点一滴的。
不会有人因街面上出现了三轮车或是两轮车而惊讶,人们用这些车拉货或是出行,并且认为理所应当,可这一切在孙复眼中却是那么的新奇。
河西的两轮车并非是全铁结构,这样一来成本太高,叶安只是让自己的设计理念流入到大学中,继而被学生们设计出原型车来。
只要有了原型,很快就会被市场抓住商机,继而出现符合这个时代所需的车辆。
至于格物学的发展倒是不成问题,毕竟包括凉州大学在内的所有河西大学都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学者。
什么是科学?
科学就是人们探索这个世界的学科,虽然有很多科目,但探索世界的主题是不变的,人们通过观察,研究来探索世界,于是物理,化学,农学,医学等等应运而生。
这还仅仅是开始,现在的凉州大学已经出现了些稀奇古怪的科目,比如专门研究药材而不是医术的药理学,研究逻辑辩论这一块的思辨学,甚至一些连叶安都没听过但却极有现实意义的榫卯学!
很难想像榫卯结构会被单独设立为一科,但看着千变万化以及各种材质的榫卯,你又会不得不赞叹古代匠人的天才智慧。M..
当初叶安与秦慕慕种下的果子已经在河西茁壮成长,树干虽然还很细弱,但生命却极度顽强。
因为格物不是研究高高在上的“道”,而是在求证人们所能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这些东西辐射到了河西的各行各业,也辐射到了百姓的生活之中,于是格物之学便成了能给百姓带来好处和幸福的实用之学。
也正因如此,孙复所看到的河西才让他觉着有说不出,道不明的怪异。
他与来自家乡的年轻商贾接触后,又同边上工厂的职工聊了很多,他发现,这些工人比农人更加注重对知识的渴望。
因为他们他们要想获得提拔,就必须有过硬的手艺,而手艺这东西与知识是分不开的。
所谓的知识很多时候就是前人的经验,亦或是自己在做工时总结出来的经验,这些东西的价值根本无法用金钱来衡量。
一个工厂要想运行妥当,熟练的工人必不可少,工厂的东家也愿意挑选那些有才能的人做管事,愿意挑选那些有手艺的人做“大工”。
尤其是在打听过这些工人的工钱后,孙复便更加肯定他们学习格物知识是自发的,积极的,因为都是工人,职位的不同,种类的不同,甚至是知识的不同所得到的工钱都是大不相同。
而制定这一标准的不是工厂,也不是官府,而是河西的官营局!
官营局乃是河西所有官营工厂的管理所在,后来民间工厂出现后,官营局的规矩就被各个民间工厂所学去。
只是条件,待遇各不相同,工人与东家之间的矛盾也不少,几次将官司打到官府,于是乎,官府便乘此机会规定,所有的民营工厂必须与官营工厂一样的制度,唯一不同的是民营工厂因为规模,利润的不同,开出的月薪工钱也不相同,但必须达到河西大政府定下的最低底线。
孙复知晓这意味着什么,只要是能进工厂做工的人,就能在这凉州城中生存下去,甚至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
农人,商人以及工人都见识过了,那也就该去看看凉州府的读书人,也就是百姓们口中的“学生”。学生原本是指在文道一途上的后学晚辈,但在河西,学生专指在校读书的人,且不论年岁高低。
学校中不光有学生,还有教授学生的先生,只不过在河西的大学中不叫先生,而是名曰“教授”,顾名思义,这是职务也是官职,大宋太学之中便有教授一职。
学校非常大,也非常整洁安静,花坛很多,并且路上还有灯柱,这里的模样甚至堪比园林,极大的满足了孙复对河西学府的一切幻想。
因为是秦钊带着的,所以门房并没有上前阻拦,只是依例登记而已。
孙复在表格上工整的写下了自己的姓名以及字号和官职后,便被发放了一个标牌,但弄了半天还是无法带上,最后还是秦钊亲自给他别在衣服上的。
“有了这牌子,先生便能在大学中穿行,至于去何处便全依先生心思,学生这便告辞了。”
孙复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甚好,你且自便。”
祖无择冲着秦钊微微一礼,算是谢过这几日他对先生和自己的照顾,可以说有秦钊在,两人在河西方便许多,并且这一路上他毫无遮掩。
唯有一次的不快,还是因先生对叶安的批评所造成的。
进入大学校园的孙复很快便发现了这里的不同,学校之中有供学子和先生居住的校舍,有大家一起吃饭的食堂,甚至连茅厕都是又大又干净。
无论学子还是学者,只要在这里便能一心一意的做学问,不被旁骛所牵绊。
就连建筑的风格都完全不同于东京城,不是木质建筑,而是砖石堆砌的二层房舍,教室很大,里面坐满了学生,一前一后两扇门,外家左右两侧敞开的巨大木窗。
一块块价值不菲的巨大玻璃镶嵌在木窗上,阳光穿过照亮了整间教室。
这一切看的孙复恍恍惚惚,而里面先生所将的内容也是各种各样,有的在讲儒学,以《大学》《中庸》《论语》《孟子》等四书为主,辅以《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等五经。
但四书五经不光如此,孙复站在边上听课时发现,讲《春秋》的那位先生上来便道:“《春秋》盖由微言大义,故需与注书同讲,你们明日需去书馆借印《左氏传》《公羊传》《谷梁传》,此乃这学期所学的上本“传书”,如此方能解《春秋》之大义!”
听了这话孙复便知晓,这个名叫匡时生的儒学先生对儒家经意颇有造诣,于是当匡时生出门时,便瞧见一脸期待的孙复,
看着他的胸牌,匡时生叉手笑道:“听闻来了一位东京大儒,想必就是先生您,晚辈有礼了!”
“刚刚听你讲学《春秋》,字字珠玑,句句经典,就连某家也受教颇深,真可谓是: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见孙复对自己的课评价如此之高,匡时生赶紧躬身施礼,但随即道:“先生来我河西殊为不易,还是该多听听其他课,儒学分为经意、时论与格物,其中格物最甚,也最难,包罗万象,格世间万物……”
“这格物也算是儒学吗?”
孙复幽幽的开口,而对面的匡时生哈哈大笑:“当然算,格物不就是儒学之中的吗?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我等儒学经意与时论皆在为格物之学所用,乃是格物基石也!”
“什么?!”
孙复大惊失色,这样的言论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在他眼中格物不过是儒学的一个分支,一个可有可无,微不足道的存在,这些年来格物一直不存于世,也没见儒学有什么。
可现在有人突然告诉他,他这辈子所学的儒家经意其实是在为“格物”做基石,是在为格物之学服务,这让孙复如何能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