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兰州便是湟州的通川堡,所以在叶安的队伍穿过京西关后,便已经踏上了湟州的土地,只不过原本想象中范子渊的欢迎并没有,甚至连一个人都没有出现。
仿佛是看出叶安心中的不满,丁小乙道:“侯爷,范知州现在可是纠结了,不知该如何自处,一边是朝廷文书,一边是您这位知己,听说中枢的文书发给他的时候,他在公廨中哀嚎一个下午……不知该如何。”
叶安笑了笑便释然了,这位老朋友还真是该纠结眼下的处境,身为湟州知州事,把湟州经营的如同关中本应觉得高兴,甚至是让朝中衮衮诸公赞叹的,可惜谁也不知他的痛苦。
范子渊和他二叔范雍皆是朝中名臣,这么些年虽没有叶安那般功劳卓著,却也算是踏踏实实的为朝廷效力,历任司农寺少卿,三司盐铁使,湟州知州,在朝中属于人缘,背景,家世都不错的那种。
可惜他欺骗了朝堂上的所有人,甚至包括官家……
看着刚刚被人翻修好的气派衙门,看着四周一张张满是谄媚笑容的脸,范子渊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现实。
湟州眼下非常的繁荣,百姓真的达到了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勤者有其业,劳者有所得……但这些美好却使得他处于崩溃的边缘,因为眼下湟州的一切完全来自于甘凉,而且现在的湟州早已面目全非!
凉州府的工厂已经开到了湟州,百姓们趋之若鹜,土地也是一样,随着人口的转移,土地也转移了,百姓们自发的加入甘凉户籍,原本属于他们的土地也跟着变成了甘凉的土地,而且……凉州府的官员在收到户籍迁移的请求后,大趣÷阁一挥就把原本属于湟州的土地也落上了凉州府的鱼鳞册!
这简直就是在巧取豪夺,可若是甘凉派出兵马他还能辩驳一二,可这是湟州的百姓自发所为,且数量之大已经完全符合法不责众的地步,若是真的要将这些人抓紧大牢,那就等同于把整个湟州的百姓治罪下狱,也就等同于官逼民反……
为了自己的小命他可不敢这么做,但范子渊也知道背后若是没有甘凉的高人指点,这些整天只知道劳作的百姓绝不会有这个想法。
不光是农人,就连其他做工的,做手艺的人也是如此,他们争抢着去往甘凉在湟州开设的工厂中做工,前几日排队报名的场景让他这个湟州知州第一次知道湟州城居然有这么多的人,而现在的他只觉得自己和角厮罗是真的难兄难弟……
没办法不这么认为,甘凉对青塘的渗透更为恐怖,范子渊派去青塘的探子回来告诉他,现在的青塘根本就不用刀兵相向就已经成为甘凉的附庸,无他,青塘上至部族中的族长,下至寻常牧人都在一个劲的养羊,不是为了杀了吃肉而是为了羊毛!
甘凉定期,定时的在青塘城中大量收购这些羊毛,甚至连羊角都没放过!
原本还民风彪悍的青塘如今已成为草场争夺战的所在,不用大宋出手,青塘自己内部就开始为了争夺草场互相攻伐,而唯一不会受到袭击的就是大宋的商队,因为他们是青塘的金主,他们不光收购羊毛,收购羊角,也大量收购牛,马。
据说凉州城已经开始卖一种就牛肉拉面的汤饼,牛骨熬汤,牛肉铺面,配上鲜红的辣椒油,
足以让最为疲惫的旅人瞬间解乏。
角厮罗所部已经被围攻的快要山穷水尽了,而自己也差不多!
“知州,叶侯的队伍过了京西关,现在可能已经在通川堡了!咱们真的不去迎一迎?”
“迎一迎?!”范子渊的眼角和嘴角都在抽搐,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怼眼前的官吏,他们与其说是自己的下属,不如说是凉州府的下属,他裴承文的下属!
“本官知晓你们打算让我去顶罪,咱们瞒着朝廷把湟州说的如同太平盛世一般,每年向朝廷缴纳的赋税又是足足的,谁又知晓这些赋税实则都是凉州府在咱们湟州收取的!折了六成才交给咱们,就这还让三司夸赞咱们府衙上下都是能臣干吏,嘿嘿,一旦某日朝中官员知晓,这湟州早已成了凉州府的后庭院,所有罪责都将由本官这个湟州知州一力承当是吗?”
一众官吏沉默不语,他们就是这样想的,谁让他范子渊是湟州知州,谁让他没有能力同甘凉抗衡,不过话说回来了,就是因为有这样一位知州才避免了各种层出不穷的麻烦事……
一名衙役骑着快马冲进了府衙,在门口都没有任何停留便叫道:“叶侯来了!”
随着他的话一众官吏皆是满怀兴奋之色,唯有范子渊知道这位老友怕是来者不善,很可能是来登门问罪的。
到了湟州怎能不见一下自己的老友,虽这些年叶安人未在甘凉,但与范子渊之间的交流可不少,当然更多的还是在听他抱怨。
眼下苦主就在面前,叶安打算好好听他吐槽一下,谁想到在见面之后最热情的反而是他……
“哎呀!长生老弟,数载不见甚是想念……东京一别,uu看书老弟当年之姿可是想煞我也!”
看着紧紧抓住自己双手的范子渊,叶安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谁知这货转头看向秦慕慕等一众女眷后更是声泪俱下道:“弟妹仍有倾国之姿,可我以不记得家中拙荆是何模样!”
“你是想让我把嫂夫人给接过来?”
“啊!知我者长生也!顺便也把我家上下十六口都接过来如何?本以为是在西北临时调任知州以备党项侵袭,谁知居然常任湟州,家眷皆在太原……有劳贤弟了!”
叶安目瞪口呆,谁能想到范子渊的态度居然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刹车踩断了也想不到啊!
“兄弟,你这是……哦,明白了。”
范子渊见叶安恍然,便苦笑着说道:“是啊!就像你说的,鸡蛋不能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我范家总是需要在甘凉有一脉的,这样便能照顾到家中生意,而朝堂上下并不知晓眼下湟州的处境,若不趁这个机会在湟州扎根,为我太原范氏留下一脉岂不是错失良机?”
范子渊能这样说已经算是掏心掏肺,相比那些打着各种名义在于甘凉往来的东京权贵要好的太多,当然他付出的也比那些人多。
别人都是以买卖商队来捆绑甘凉,而他却是把家中老小都接了过来,从今往后便是与叶安共进退的,一旦湟州东窗事发,范雍这位二叔一定会和他撇清关系,这对范子渊来说是一场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