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早朝最是难受,一场倒春寒把刚刚来临的春意席卷一空,就连乞丐都知道这场倒春寒的厉害,早已躲进了开封、祥符俩县临时设立的草棚中,虽说不能抵挡寒意,可避避风也是极好的,最少不会死人。陲
每年冬天汴梁城中都会拉出去不少面带诡异笑容的冻僵尸体,今年也不例外,只不过开春之后便少了些。
那些夜宿娼门的汉子都不愿离开,就算被昨夜的云雨过后的妇人驱赶,也不肯冒着冷气回家,原本热闹的东京城大街上空无一人,但随着报时头陀嘶哑的声音响起,大街上便逐渐出现一辆辆挂着白底黑字灯笼的牛马车,很快便汇聚成一条火龙。
有些官员家的侍者匆匆起身去唤老爷,却被一声呵斥给驱赶,低品的官员知晓,今日的早朝与他们无关,甚至是去都不能去。
好水川战败的消息传遍了东京城,使得翘首期待的朝堂上下悲愤的无以复加,就算百姓都是怒其不争的唾骂韩琦,夏竦与范雍,尤其是韩琦这个主战派,更是被骂的亲眷不敢出门。
低品官员谁会去凑这种热闹,朝堂之上怕是又要见到天子震怒的模样了,这是大宋的有一次战败,算上三川寨的那场小败,大宋已经连战连败了三次,都是事不过三,也不知是不是如此。
信陵坊的云中郡侯府同样也派出了自家的牛车,叶安揣着汤婆子,披着裴承文送来的熊皮袄子便上了牛车,铁牛吆喝一声大青牛便一步一步的向待漏院而去。
四个明亮的灯笼将叶安的身份凸显出来,冠军大将军,天章阁直学士,中奉大夫,云中郡侯,每一个都是显贵无两的荣耀,却使得周围的车驾避之不及。陲
在这东京城中就没有人愿意同叶安亲近,即便是他的功绩以到了封王都不为过的地步,即便他待人和善,即便他与天家亲厚……
在朝堂上混到今天地位的大多是明白人,知道官家并不会把叶安派遣到西北,要不然就不会是曹仪坐镇镇戎军了,直到现在大宋在好水川损失惨重,官家也没有任何调用叶安前往西北的打算,谁都清楚的事只是没人愿意点破。
至于根本原因朝堂上的人精当然知晓,甘凉在西北的势力太大,已经像是第二个折家……不,已经超越了折家!
这对朝廷来说很不利,但却也没有办法,如今的叶家在甘凉已尾大不掉,动之则朝廷受损,还有可能引得甘凉震动,税收大减,不动则日益壮大,待今后再想触碰更可能会有心无力。
虽说他叶安没有自立之心,又是汉家男儿,可谁知他的子孙后代会不会?
就像折家一样,朝廷对折家的防备从来都没松懈过,府州的军饷、粮秣甚至是甲胄军械一直都被朝廷死死的捏在手里。
可甘凉不一样,凉州府的铁甲,兵刃是出了名的精作之物,至于西烈军与怀远军的军纪和战力都是无人知晓的,因为从未有过其他边军与之合作击敌的事迹。陲
到了宣德门下叶安便下车,顺便将熊皮袄子给脱下,让铁牛在等候的地方进车休息,在东京城没有多少朋友,铁牛早已被他当作自家人看待,天寒地冻的岂能让他挨冻?
一身绛紫朝服穿在身上,紧了紧宽大的玉带,将要一头从腰间抻出再掖好便进入待漏院,这里再也不是没有他位置的地方,相反叶安来了之后便立刻有内侍上前引路,在一个较好的位置上让他歇息,顺便送来了鲜美的羊汤供其驱寒。进了待漏院其实就算是进了皇城,皇城之中有中枢两府,亦有国史院、门下省等机构,崇文院、秘阁也在不远处。
无论参朝还是上班,待漏院中皆是人满为患,可能是想让朝臣们感受艰辛,亦或是忆苦思甜,皇城的待漏院非常的寒颤,即便是不少朝臣上疏官家,说待漏院内的房门都以摇摇欲坠,门口的门槛都以破烂,可赵祯并没有修缮的打算,或许这是对朝臣们经常劝诫他要勤勉节俭,克扣宫中用度的报复……
吕夷简比叶安来的还要早,已经坐在上首吸溜吸溜的喝着羊汤,不时用筷子捞出一块被泡软的饼子放入口中慢慢咀嚼,虽说动作缓慢,但抬头时的眼神却亮的吓人,瞧见叶安来了便招了招手让他坐到自己的身旁。
叶安不会拒绝这种客套,从内侍手中接过羊汤便坐了过去,学着吕夷简的模样啜饮着属于自己的一份美味。
“你今日怎么不避讳了?”吕夷简一口干完最后一点羊汤,将嘴里的渣滓吐在手帕上这才开口询问。陲
叶安笑了笑,将要汤饼咽下道:“出了这么大的是,避讳不了,再避讳恐怕就有人说我尸位素餐了。”
吕夷简并不糊涂,看了看边上的神情落寞的陈执中道:“往日里自夸有韬略的人,现在却是这幅德性!难当大任……官家岂能将枢密之事托付与他!”
陈执中乃是同知枢密院事,与王德用这位枢密使一同制定了西北的军事计划和方针,眼下好水川大败,他们有难以推卸的责任,虽说韩琦担下了用兵不当,轻敌冒进的罪名,可枢密院作为准许他用兵的所在,也是难辞其咎,而叶安并没有在待漏院中看到王德用,看来这位老臣已经先行一步入宫请罪了。
吕夷简又指了指边上抱着羊汤玩命吃喝的中年人道:“体量安抚使王尧臣你知晓的,刚刚从西北赶回来,一路上人困马乏却不敢停歇,千里路用了不到十天便赶来了,可怜整个人都脱了相,原本丰神俊逸的一个人,生生老了十岁。”
叶安大吃一惊,王尧臣他自然认识,可以说是大宋少有具备战略眼光的文臣,赴任西北之前特意奏请赵祯免关中租赋二年,以安民心同心御敌,是个眼界高远的文臣。
“西北劳苦,也难怪我没认出来。”说完便向看过来的王尧臣举了举碗,谁知对方却哼了一声,扭头继续干饭。
“我哪得罪他了?”陲
瞧见叶安的一脸无辜,吕夷简苦笑道:“他在西北时去信甘凉,向裴承文讨要怀远军助阵……”
“无有官家旨意,西烈军,怀远军不可轻动,枢密院……”
吕夷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向叶安,把他看的极为不舒坦才道:“你告诉老夫,是如何让王德用顶住重压也不愿出具文书调用甘凉之兵的?”
叶安表情真诚的回答道:“无他,事实尔!甘凉稳固则李元昊不敢纵深南下,若他敢攻伐渭州,甚至兵犯泾州,那便是西夏覆灭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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