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道二年的年关也即将到来,江淮灾情已进入尾声,这场来自初夏的灾难整整持续了半年,而朝堂之上的波澜在吕夷简的强势回归后得以平息。
年关在即,没人愿意过年都不安生,眼下的大宋算是不错的,江淮的杂税、夏秋两税皆被免去,这已能让绝大多数的灾民活下去,但也仅此而已。
至于生计问题,那不是朝臣该操心的,地方州府官员有的是办法。
这关系到州府官员的勘磨,江淮各州府的州尊,府尊,通判,主簿是开足马力,想破脑袋的解决自己治下的民生问题,为此不惜请叶安派遣厢禁军前往剿匪……
剿匪是非常肥美的额外收入,别小看了大宋的地方官员,能坐上州府一把手的位置,没有一个是蠢人。
绝大多数的地方官员还是愿意为百姓出谋划策的,就如同吴遵路一般,为了通州他能豁出老脸来求叶安,这就是州府大老爷该做的事。
当然,他是求到了,叶安与范仲淹上疏朝廷在通州建设水师的奏疏顺利被通过,理所当然的会派遣朝廷官员来负责整军造船,不可能把所有的兵权都交给叶安这个临时带班的经略使来负责。
还没过年,已经有朝臣在议论叶安就在江淮手握重兵了,不过几千的厢禁军已让大宋文臣们惶惶不安。
这是江淮,不是边州,外强中干的大宋王朝恐惧任何一个腹内之地手握重兵的人。
但赵祯顶住压力,并没有同意调遣叶安回朝,他是希望叶安能在江淮打造出一支忠于自己的新军,若是此法可行,便能在大宋的其他各路推广。
如此一来大宋的腹内之地不光有能维稳的军队,还能剪裁大量的厢军为朝廷省钱,后者更为重要啊!
年底的时候同样也是三司上报国朝一年开销的时候,看着每年拨给地方厢军的军饷粮草,以及边军的巨大开销,赵祯心中可不舒坦,而更让他拧巴的是每到年关之前也是大宋向辽朝缴纳岁币的时候!
价值十万贯的白银和二十万匹的绢帛合计不过三十万贯钱,对于大宋简直九牛一毛,这种开销就算是每年给辽朝太后的贺礼罢了,但在赵祯看来却是一趣÷阁让赵宋蒙羞的钱。
三十万贯钱的岁币在心理上的打击远超一切,大宋的官方记载中他们是澶渊之战的胜利者,可获胜之国为何要向敌国缴纳岁币?!
朝臣们极力粉饰,说这三十万贯钱免去宋辽两国纷争,使得两国边境百姓“生育繁息,牛羊被野,戴白之人不识干戈”。
况岁币三十万贯的支出不及用兵所费百分之一,免去重兵长年戍边的大量徭役,当然也免去了朝廷在赋税上的开销,这不是四两拨千斤吗?
赵祯觉得这是在自欺欺人,在朝会结束后便留下吕夷简留身奏事,他倒是要将这个问题同这个三朝老臣问个明白。
在入内殿更衣后,赵祯也算是调整了节奏,接过陈彤递过来的清茶润口后,这才缓缓对下面坐在锦凳上的吕夷简道:“吕相公,国朝已有中兴之势,兵马尚足,兵戈齐备,而辽朝宗室不宁,朝廷不稳,百姓不安,大有江河日下之感啊!”
赵祯的话把坐在锦凳上的吕夷简吓了一跳,生怕赵祯有了再度北伐的想法立刻开口道:“官家,契丹人发于潢水,久居险恶之地,其性凶狠又占燕云之险,眼下两国交好并未交恶,不可轻启战端!”
这是会错意了,赵祯刚准备解释吕夷简却又道:“如今辽朝占据地势之要,以燕云为屏障,国朝想要攻伐必先取燕云,可一旦开战契丹人屯兵燕云国朝用兵便如鲠在喉,且这一战国朝后方无凭,真定府,定州,保州,雄州以至沧州皆是一马平川,若契丹人乘机南下……”
吕夷简越是这般的“解释”赵祯心中便越是生气,就算知道大宋不一定能够征服辽朝,可也没有必要如吕夷简这般的谨小慎微,甚至到了胆怯的地步。
这更是证明叶安之前对自己说过的话“朝臣怯战畏战之心以深入骨髓!”
“朕没打算北伐!”
赵祯没好气的放下茶盏重重的磕在御案上,边上的陈彤微微一抖也吓得吕夷简一惊,刚刚自己太过着急,以至于忘记官家年轻气盛。
缓缓起身跪在冰冷的地板上道:“惊扰圣言,老臣有罪。”
赵祯心中无奈,但脸上还是收敛起不满道:“吕相公平身吧!朕并无他意,而是觉得每年岁币三十万贯实属窝囊。”
事关岁币,吕夷简反倒是安心了,露出自信的笑容道:“岁币之事官家无需多虑,虽说国朝每年交割三十万贯于辽,但吃亏的并不是我大宋而是辽朝。”
赵祯微微惊讶,给人钱还占便宜了?!这是个什么说法……
大殿之内,年轻的官家端坐其上,而白发垂髫的老人一边踱步一边侃侃而谈:“三十万贯岁币听上去是花钱买平安,实则时候我大宋故意示弱,这三十万贯卖来的是辽人的安心,同时也是边州的安定,明面上节省的是公帑所费,实则养精蓄锐!三十万贯用掉了,省下更多可用在军备上,否则叶安推行厢军改革之法如何进行?臣听说他与范仲淹又上谏朝廷,力推通州营造水师,所费甚多啊!”..
赵祯微微点头,吕夷简说的很有道理,既然提到了叶安,赵祯便来了兴趣:“范仲淹与叶安二人算是能国朝的能臣,久留江淮怕是不妥,厢禁军已然成军,前几月还给朝廷送来了丢失的税银,可让蔡齐高兴了几日。”
吕夷简微微感慨:“兵事上叶安的手段相当了得,在国朝也算是文武双全之辈,但不知为何江淮白莲之事他却并未速战速决,此乃不妥啊!”
这是欲抑先扬,就差说出叶安是在养寇自重了,赵祯笑了笑:“朕以收到叶安的上奏,言及江淮白莲社之事乃是为了一网打尽不留余患,何况阳城县君还在东京,吕相公何必多虑?”
“老臣无有臆测,只担心叶安此举遭人非议,叶安虽说性格跳脱,但忠于国朝自信天地可鉴!官家既然有如此想法,老臣便放心了。”
吕夷简是什么人?一手太极的功夫将赵祯拿捏的妥妥帖帖,转瞬之间便让这位年轻的大宋官家心生安慰:“吕相公果是老成谋国!朕也疲乏了,退下吧!”
“老臣告退!”
吕夷简在赵祯的皇驾离开后才从资政殿的殿门离开,看了一眼高高的宫墙,又看了看后苑的方向微微一笑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