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的咆哮让蓝继宗脸色煞白,他甚至看到了眼前这个少年人通红的眼睛中散发出无限的杀意,这是在战场上活下来的百战勇士才有的杀意。
此时候万万不敢招惹这样的人,稍稍煎迫他便会如猛虎一般扑上来。
盛夏之时,蓝继宗也是浑身发冷,夜枭带着特有的奸笑声从空中掠过,眼前的少年人的面目便更显狰狞。
蓝继宗不知道自己的话那里有错,多少也是在为他好,没想到叶安的反应却如此强烈……但他能够感觉到眼前的少年郎在心中确实是尊敬圣人的,是在为天家着想的。
回想起让他刚刚说的话,恐怖之言让人胆寒,这岂不是一种警告?
稍稍的和蓝继宗拉开一些距离,看着他的老脸叶安长叹一声道:“真宗皇帝的前车之鉴难道这么快就忘了?
圣人难道就不知那些所谓的天书福瑞其实就是编造出来的东西,是为了…………算了,这些话小子不该说,给了你们土豆和地瓜,连我自己都怀疑是不是做错了,饥荒可怕,但比饥荒更可怕的是人心!”
蓝继宗皱眉道:“现在可由不得你了,事已至此,圣人已经知晓,先帝求道之心……圣人亦有所向……”
叶安越听越气:“我真是被你给逗乐了!真宗皇帝的东封西祀,举国上下争奏祥瑞,竞献赞颂,如病狂热!这些东西能瞒得住?即便是瞒得住当下之人,后人呢?!
来来来!你来告诉我,后人会如何评价先帝,会如何去评价那些追求长生不老,祥瑞庇佑的君王?堂堂君臣为此魑魅魍魉之事,欺人欺天,不值一笑!”B
“放肆!”
尖锐的声音盖过了夜枭的鸣叫,也让四周竖起耳朵的人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即便是蓝继宗自己也因这声尖叫而变了脸色。
只不过眼前的少年人却脸色未变。
“小子是放肆了,可说的都是实话,后晋编写的《唐书》难道就没人看过,那就是后人对唐人的评价,其中可不乏对帝王追求长生不老以及祥瑞之事的描述和感言,难道通晓史书的圣人不知晓?”
“莫要说了,莫要说了!事关圣人体面,你若是真有本事便去圣人御前谏言,莫要折磨某家!也莫要非议先帝之事!”
叶安耸了耸肩:“我不敢当着圣人的面说,所以才说给你听,你是宫中的内侍,亦是天家的家臣,否则要你何用?!”
蓝继宗呆呆的望着叶安,许久之后才笑眯眯的说道:“这下某家算是知晓为何钱家二郎在你这栽了跟头。有手段有本事…………若是再有封爵,嘿嘿,这天底下还有能降俘你的人?”
叶安看向东京城的方向,缓缓开口道:“有,当然有,圣人便是能降俘小子的。”
蓝继宗的眼中闪出一道精光,脸上依旧挂着笑眯眯的表情:“那官家呢?”
“官家以后也能降俘小子。”
叶安的话很清楚,蓝继宗点了点头道:“是这个道理,想要降俘有本事的人也并非依靠地位,还需有手段才行,你敬重圣人的手段,敬重圣人现在做的一切,而不是敬重圣人坐在什么地方……只是某家想知道,你哪来的这般傲气?!”
心中的想法被蓝继宗戳破,叶安却答非所问道:“老而不死是为贼,这世上精明的人太多,小子能给圣人的也只有地瓜和土地,圣人给我个封爵,让我安心在东京城中逍遥快活便是。”
蓝继宗戏笑着甩出一块佩玉瞧见叶安伸手接住才道:“某家以为你多清修无为,原是也要讨赏的,你怎生知晓有爵位赏赐下来?”
叶安看了看手中温暖的吉祥纹玉,轻笑道:“为了赵宋的脸面圣人也不会吝惜赏赐的。”
说完叶安便如同市侩的商人再次靠近蓝继宗道:“圣人打算给小子什么样的赏赐?也好让小子有个准备,作诗给圣人歌功颂德行不行?”
突变的画风让蓝继宗稍稍的不适应,只得和眼前这个少年郎拉开距离才道:“你这小子实乃不敬,这模样成何体统…………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叶安拍了拍手:“成!有您老这话小子便放心了,如此良宵美景,岂能辜负?小子请您月下吃酒!”
…………………………
打死蓝继宗也想不到叶安真的准备了酒水和美食,看着眼前炸的透酥的糜子饼以及边上在月光下依旧油光发亮的烤鸡,蓝继宗不禁食指大动。
叶安拍开酒坛上的封泥,一阵浓烈的酒香便让蓝继宗窜了起来,酒液如绸,挂着坛口倒入了酒杯之中,于是蓝继宗便又安安稳稳的坐在位子上等着叶安给他斟满。
谁知叶安倒满了酒便独饮独酌起来,看着蓝继宗道:“大官,这美酒佳酿在前,小子便不客气了,您也不需客气,此时只有你我一老一少两人,身份,富贵权且放在一边!”
蓝继宗大笑着点头道:“好,好,好!你是第二个对某家脾性的人,秦大家算是一个,你算是第二个!某家也是贱脾性,就喜欢你们这些不卑不亢的年轻人,后生可畏啊!”
叶安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人都是这样,月满则缺,日中而落,过犹不及,您是宫中的的大官,平日里受尽了别人的阿谀奉承,小子把您当作长辈,当作寻常老者,自然是觉得舒坦的,这样多好,您觉得舒坦,小子也觉得舒坦!小子为土豆地瓜贺,为皇宋贺,饮胜!”
蓝继宗大笑道:“为祥瑞贺,为官家圣人贺!饮胜!”
一老一小这个时候才是纯粹的,没有身份的跪地贵贱,也没有利益的纠缠牵绊,有的只是一老一少单纯的喜悦和饮酒之心。
叶安撕下一根鸡腿放入蓝继宗的碗中道:“大官,您觉得小子酿酒的生意能不能挣钱?”
烈酒入喉,蓝继宗蓬勃出一口酒香便道:“如此佳酿当为第一!若说赚钱便落了下乘喽!”
“你的意思我该把酒献给圣人,然后…………懂了,懂了!”
蓝继宗哭笑不得的瞧着叶安:“你这小子不是要入文道的吗?为何在商贾之道上如何这般钻营?”
叶安苦笑道:“没法子,穷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