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一边教育熊孩子,远离马路,小心安全,一边牵着狗绳,走到长椅边。
七月欢快摇晃尾巴,轻风吹过,白皙如雪般毛发随风飘舞,可爱乖巧、憨状可掬,脱离熊孩子的手心,它感觉空气飘荡自由的气息,连带铲屎官周安都顺眼许多,一副开心模样。
周安走到长椅边,略微疑惑,西服男子身边多了个男人,好像是其同事,也是一身西装革履,身材高而廋,此时正围绕着西服男子左看右看,仔细打量对方,仿佛为之惊奇和诧异。
“抱歉!”西服男子好似思考许久,渐渐回神,并未搭理眼前同事,对走到身边的周安赔礼道歉,“这个赌我不能接受。”
高廋同事向周安投去异样眼神,眼珠子悄悄地转着,眼神划过惊艳光芒,作为同事,他自然也是销售人员,见过几分世面,眼前这帅气男生绝非平凡人。
绝对绝的有钱人。
并且,从其气质来看,在有钱人之中,也算得上有钱。
大客户?
此时的他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才不过离开一会儿,自己同事怎么一副忧伤模样?如何又认识了位大客户?还有二人间打了個什么赌?
你俩搁这装神呢?
周安并未理会那好奇的高廋同事,紧抓着江天磊的手一块坐到长椅上,摸了摸熊孩子后背,满是汗水,给他将羽绒服拉链拉开,这小子快玩疯了都,一系列事情做好之后,抬眼望向西服男子,轻声问道:“为什么?我输了,你白得二十万,整整二十万,你一年工资有二十万吗?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难道你害怕自己会输吗?输了也就回家过年而已,又不是让你自杀。假如你连这个赌都害怕,我觉得你确实应该自杀,因为你对自己父母一点都不了解,你辜负了他们的信任,活着也是害人,趁早死了算了。”
旁边高廋同事倒吸一口冷气,十分疑惑二人到底打了个什么赌,竟然涉及二十万和同事的一条生命,听着毛骨悚然,汗毛直立,这二人好像在商量着某种大事。
高廋同事陷入深深的思考,要不要报警?
仅凭一两句话就报警,太浪费公共资源了。
高廋同事没有任何动作,精神高度集中,竖起耳朵听二人间的谈话。
“不是!”西服男子从口袋中掏出一块巧克力递给江天磊,熊孩子看了眼旁边叔叔,得到点头后,瞬间接过巧克力,剥开外包装丢进小嘴,小眼睛眯成一条缝,闪烁着欣喜的光芒,西服男子也随之微笑,慢条斯理道:“二者之间的赌注,太不公平。并且,尽管我十赌九输,但我始终坚信和你的这次打赌,我百分之百赢。”
“有啥不公平的。这个赌是我提的,赌注也是我开的,你不要感到心慌。老实说,对我而言,二十万和二十元差不多,二十万能买个愉快的下午,我认为非常公平,比花在夜店强多了。”周安解释其中道理,随即补充道:“并且,告诉你个消息,我和人打赌从没输过。”
也许周安一番话激发西服男子心中的好胜心,眼神中多了几分光泽,因为他深切了解自己父母性格和秉性,即便输了千万次,但他认为这次绝对不会输。
“好!”西服男子点了点头,轻声开口道,“但你输了我不会收你那二十万。”
他自问是个爱钱的人,因为钱而忙忙碌碌,卑躬屈膝,混迹于魔都,然而西服男子并不想让亲人参与到金钱游戏之中。
“阔气!”周安竖起大拇指,为男子的行为赞赏,“要是我输了,我把你不要的那二十万全撒到夜店去。”
“......”西服男子。
“......”高廋同事。
不是,我就略微客气一下,你怎么当真了还?二十万撒给那些小姐姐,还不如给我呢,那是我应得的,西服男子心想道。
人呐,直到失去才懂得后悔。
西服男子已经后悔,脑子有病,白捡的二十万不要,非得装那个大屁眼子干嘛?
旁边高廋同事对二人间所发生的事仍旧一知半解,但他知晓白撒二十万到夜店的人,肯定是有钱人中的有钱人,对周安又高看几分。而更加高看的是,自己这位同事视金钱如粪土、不为五斗米折腰,真的佩服。
“打吧!”周安以一个舒适的姿势躺在椅背,轻松惬意。
西服男子悄然叹了口气,为自己的洒脱而后悔,还是太年轻,收拾好心情,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几乎以更加悲切的情绪拨通电话。
一阵铃声后,一个中年女子,嗓门特别大,仿佛经过岁月的沧桑,生活的磨炼,很清晰感受到语音中充斥关心和疼爱:“喂,阳阳,刚给我打电话,怎么又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有什么发生什么事情?”
“你今年过年不回家,工作肯定很累,妈妈不在你身边,你身体本来不太好,一个人在外边照顾好身体,你别担心我和你爸,我俩身体好着呢,吃嘛嘛香。你不回家妈妈是理解的,毕竟在大城市那么辛苦,我儿子能在魔都安居立业,妈妈发自内心的为你高兴。就是妈妈很对不起你,不能为你提供太多的帮助,希望你别怪妈妈......”.BIQUGE.biz
大约电话接通的那一刹那,西服男子眼眶瞬间泛红,妈妈嗓音勾起其心底最深处的情绪,紧紧咬着嘴唇,仿佛要将其咬掉似的,红成一片,情绪引动,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妈妈的话如同机关枪一样直射西服男子内心。
妈妈尚未察觉孩子内心变化,继续说着话,关心孩子生活,甚至抱怨自己的无能。
一字一句,一言一语,深深扎进西服男子内心,泛红眼眶闪烁晶莹剔透的泪水,泪水仿佛清澈泉水擦拭其眼睛中那朦朦胧胧的灰尘或者阴霾,湿润眼球,嘴角一阵抽动,好似生病一般。
伴随时间流逝,那亮晶晶泪水好像天降暴雨,流入河中,汇聚成一股巨大力量冲垮那坚硬刚韧的堤坝,泪水瞬间冲出眼眶,在重力作用下,划过脸颊,一滴滴落到地面。
周安望着眼前这无助的男人,心中有种莫名其妙的感受,身处大城市,孤独寂寞,看似坚强,实则脆弱至极,西服男子代表着绝大部分来魔都打工的人群,他们很多很多,需要得到关心和关爱。
高廋同事紧皱着眉头,看着眼前一面,一头雾水。
咋回事啊?
通个电话罢了,不至于不至于。
然而,他只能疑惑地瞧着同事,竟然不知道如何做。
因为眼前一幕是二人间打的一个赌而已,这到底是真是假?
“Pia!”周安拍了拍身旁熊孩子的脑袋,别人正忙着宣泄情绪呢,这小子还有空爬到周安身上,摇晃着身体,本来身体就重,都快给他腿磨痛了,眼看熊孩子要抱怨,急忙堵住嘴,小声说道,“闭嘴!”
江天磊瘪了瘪嘴巴,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叔叔,也无声地说了句,闭嘴。
熊孩子,一身反骨。
西服男子沉默的流泪终于引起妈妈的注意力,妈妈语气溢满着焦急和急躁:“阳阳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在哭啊?为什么哭?心里很难受吗?说话啊,妈妈很着急,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来找你。”
“妈,没事。”西服男子使劲克制心中那激荡情绪,嗓音低沉嘶哑,“就是太想你。”
周安向高廋同事挥了挥手,随即拉着熊孩子远离这张长椅,接下来事情是他们两母子的悄悄话,外人不太适合听。
三人在旁边找了张长椅,静静地看着西服男子,试图通过面部表情来了解其一举一动,周围人也是如此,毕竟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失声痛哭是件罕见的事。
高廋同事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顿时了然,失落情绪逐渐升起,因为他和西服男子处于同样的困境,但好在高廋男子天生积极乐观,沮丧情绪瞬间消失殆尽。
“所以你和他打这个赌?”
“是的。”
高廋同时整理了下西服,正儿八经地说道:“莪觉得你可以和我打这个赌。”
“......”周安瞥了对方一眼,语气中带着趣味,“你先哭一场再说。”
“真的?”
“......,想得美。”
高廋同事并未感到尴尬,身为销售,见过的尴尬场面多了去了,回头看了眼仍旧哭泣的西服男子,轻声问道:“那你俩到底谁输了?”
谁输了?
周安?西服男子?
从西服男子的妈妈第一句话开始,里边蕴含着深深的开心,为和孩子交流的开心,这点来看,周安输了。然而一个人的情绪是多种多样的,开心的同时,也有种担心掺杂其中。
这本来是两种迥然不同的情绪,却很好地融合到一起。
还真分不清谁是输家,谁是赢家。
“叔,那个大哥哥为什么哭呀?”熊孩子好奇地望着西服男子,成年人的落泪让他一个小屁孩为之惊讶,“是要被他妈妈打吗?”
熊孩子唯一流泪的时刻,便是被韩静璇追着揍的时候,所以自然而然代入个人感情进去了。
“那大哥哥挨的揍可比你妈的黄荆条更重、更疼、更有劲。”周安摸了摸熊孩子脑袋,若有所思地说道,“磊哥,以后好好学习,争取考个名牌大学,否则的话,你连挨生活揍的资格都没有。”
小时候总觉得学习的鞭策令人百无聊赖、索然无味,但长大后才明白,社会的毒打痛彻心扉、刻骨铭心。
“不信!”江天磊骨子里透着反叛,歪了歪脑袋,“叔,我妈揍人可疼了,就像母老虎一样。哎!当她儿子太辛苦了。我妈不仅揍我,连我爸一块儿揍。”
“你妈还打你爸呢?”周安好奇问道。
“打啊!但是我爸好像不是省油的灯,有时候也打我妈。”江天磊坐在长椅上,双手捏成拳头,急速向前方出拳,仿佛模拟他父母二人间打架的场景,“他俩关上门,一顿打架,我在房间外都能听到声音,我害怕他们一下子气喘不上来。”
说到这,熊孩子抬眼望向周安,眼神充斥着忧虑:“叔,他俩经常打架,感情不好吗?是不是要离婚啊?我难道要成为孤儿吗?”
“......”
周安尴尬地挠了挠脸庞,他要怎么跟熊孩子解释父母间‘打架’是恩爱的表现?
江明夫妻俩也真是的,一辈子抠抠搜搜的,也不多花点钱装个隔音效果好的卧室,这下子好了,简直带坏孩子。
幸好江天磊才上幼儿园,到了小学,他应该就会明白发生了啥事。
“嘿嘿!”旁边高廋同事情不自禁地咧着嘴微笑,智商正常的人都听得懂,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对江天磊说道,“别担心,你妈和你爸是爱的‘打架’,他俩玩得挺开心的。再说了,你爸‘挨揍’是乐在其中,你还太小,以后就明白了。”
“为啥?”熊孩子睁大眼睛,这个回答超乎他‘即将成为孤儿’的想象。
“大人的事你少管。”为了不让熊孩子过早涉及情情爱爱的事,周安连忙打断二人聊天,对高廋同事翻着白眼,都给这小子带坏了,转头向江天磊说,“你妈和你爸感情非常好,离婚更是不可能。”
熊孩子本想继续问的,但见到自己叔叔那副面孔,顿时打消心中问题,随即又开心起来,摇晃脑袋和双腿,一副欢快模样,叔叔的话解决了他心中的焦虑。
不离婚就好。
高廋同事不好意思的一笑:“抱歉,我话太多了。”
“没事!”周安摆了摆手,满不在意。
随后三人继续注视着旁边的西服男子,从西服男子那表情中,能感受到心中有多种复杂的情绪,有伤心,有痛恨,有懊恼,有无奈,有愧疚,还有一丝释然,仿佛心里大石头落地。
子女和父亲的聊天总是那么短暂,就像大多数段子那样,围绕着母亲交流,但子女和母亲的聊天却非常漫长,子女愿意和母亲倾述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