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被浑浊的气体笼罩,显得混沌的白色日头背后暗藏着杀机,沉甸甸的银灰色卷积云把天空压得很低,天之所以那么热,正是太阳离地面太近了;大雨前的日头最为毒辣,稍不注意就会被它烤的熔化晒得蒸发。
意思凉风从车站南面围墙下的狗洞里钻了进来,被卷起的冰棍包装纸跟着凉风偏偏起舞,日头已经被铺天盖地的黑云淹没,暗沉的天空也许是被八月的太阳炼狱得痛苦至极,它在向天庭诉苦的时候肯定要声情并茂的将所有的悲愤倾泻出来,悲愤的泪水肯定是一发不可收拾,天空的泪水落下已然要将与它同命相连的世间万物滋润一番。
接着的狂风大作将闲置着的候车厅的玻璃门和铁链锁拍打得铛铛作响,司机们简易的彩钢板休息室左边被折断过的屋檐角被吹得一阵乱舞,室内那个摇摇欲坠的电扇现在显得是那么的多余和微不足道。
眼看说来就来的滂沱大雨加剧了候车乘客的谩骂和责怪声,都在毫不留情的诛伐那个铁石心肠的司机和目中无人的售票员为何还不开门。愈演愈烈的责怪谩骂声似乎起了效果,售票员过来开门不知是碍于乘客的责怪还是担心大雨在司机休息室到客车这段距离制造出被雨淋湿的麻烦,也许是担心大雨把本来激情满满的乘客淋成落汤鸡然后作鸟兽散影响了生意,也有可能是为了自己那无名的虚荣心不被这场大雨给浇灭,售票员终究是过来打开了车门。“都排好队,不然不给开门。”售票员对着拥挤的乘客怒吼道。拥挤着的乘客大多对这吼声怀着不满,但这关键时刻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不语,人群按着售票员的意思敷衍的意思了一下,车门一开人群便如卸闸的洪水一般肆无忌惮的向车门涌去,车身被人群挤得左右摆动,捷足先登者占到了座,之前扔包占座者当然也如愿以偿,得座的乘客脖子后仰闭目吁气,一副如临大敌后的如释重负,有的则自言自语的骂上几句脏话,用一种自我作践的方式来抒发心中得意释放的压力。被大人挤上车的小孩哭爹喊娘,终究没有抢到座位,心里郁闷的家长顺带送上几个巴掌以泄私愤。
王恩何云都被人群挤上了车,车门处的方寸之地便是五六个成年人的立足之地,“我靠,这也太恐怖了吧!比春运挤绿皮火车还激烈”何云叹道。“别说话,一会把嘴挤掉了”王恩在人缝中回了一句。坐在位置上的有个年轻女生被王恩的话逗得噗呲笑了一声。此时车上张贴着的“给老弱病残孕幼让座”的温馨提示有些形同虚设,孕妇当然不敢参与这种方式的乘车,其他的社会价值观在这种竞争激烈的情况之下显得有些不值一提,人们都能为自己找到对有些社会规则视而不见的理由。
大雨说来就来,车厢内已经被塞满,满身堆着横肉的司机赶在大雨来临的前一分钟上了驾驶室,从休息室出来司机穿了一件被汗渍浸得腿了色的暗红色褂子,发动的引擎发出的突突声向超负荷的载重发出强烈的抗议。雨量在一瞬间如瓢泼一般冲洗着车外的世界,车内的热气在每一扇被氧化的布满裂纹的半透明窗玻璃上迅速凝结成雾气,雾气遮盖住了外面的世界。司机用布满油污已不能分辨出是那种颜色的抹布擦着挡风玻璃上的雾气,他对这习以为常的动作并不陌生,显得有些慢条斯理和司空见惯。他破天荒的柔声细语的叫了一下坐在引擎盖上的乘客帮他擦了擦自己手够不到的另一半挡风玻璃。
车内弥漫着的汗味、脚味、汽油味乱七八糟的混杂在一块,形成一股刺鼻的酸腐味道,孩子身上夹杂着的奶味早已被这些刺激性气味掩盖得一干二净。“诶!买票了,后边的把钱递过来,别想浑水摸鱼,蒙混过关”女售票员努力让自己尖刺的声音穿过车厢外强烈的雨声。王恩自觉的伸手向裤兜里摸钱,这个本来很简单的动作在这样的环境下并不容易完成,他使了使劲然后又千转百回的将摸到钱递给与他紧紧挨着的售票员,说道“两个人,到麦坪。”何云说道“我的你也买了?”王恩从鼻腔里回应着何云的问话。
车身摇摇晃晃的在大雨中穿梭,车内的人除了坐在前排的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到了何处,中途售票员又穷尽脑汁也习以为常的使劲塞进几个在路边拦车的乘客,站着的人纷纷埋怨这售票员的贪得无厌顺便嘟哝上几句。王恩想着早上还一起和沈冰自驾着轿车,吹着凉爽的空调打情骂俏的欣赏着窗外的风景,这会就遭受了这般无情的虐待,生活对人的打击也来得太突然了。
车行一半,雨渐渐小了,一道上也陆续下了一些乘客,王恩和何云拣了空出的位置坐下,王恩推开了一丝窗户,清新的空气架着雨点飘进车厢打在脸上,鼻腔瞬间得到了拯救。他冒雨将窗户推到能看见远山的距离,远处的山际间,云霞伴着含情脉脉的落日余晖勾勒出一幅意境优美的山水泼墨画卷,几对雨燕在大雨中戏谑翱翔,点缀成画卷灵魂。不断划过车身向后边消失的近处电线杆子和杨树像是电影的画帧,将远处的写意山水画播放出来,斜着洒落的雨点像是银幕显像管闪出的雪花点。
“终于得坐了,太他娘的舒服了,坐飞机的头等舱都没现在爽,累死我了……”何云的叹息声打断了王恩多愁善感的思索。
王恩转眼看着何云,何云则头颈后靠闭目凝神,一幅险象环生后重拾希望的满足感。王恩苦笑了一下又转头望向窗外。
“赶紧把窗户关上,雨都飘进来把座位打湿了”售票员在前面回过头朝王恩吼道……
“你这破车还有破坏的空间吗?”王恩心里想到,但还是照着售票员的指示关上了窗户,留下一丝能灌进凉风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