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宝边吃饭边想着今早的事,说道:“娘,他们有一招叫摇花枪,你听说过吗?”

“摇花枪没听过,娘只听过摇花手。”

二宝咯咯直笑,非要让章碧螺给摇一个。

大宝的心思却全在对打上,“不行,唐公子有人指点,我没有,我得让师父多教我几招。”

亥时初刻,大宝又去了榕树下。邢璟提着灯,缁衣如墨,如青松般挺拔。

“师父,”大宝道,“我今早跟陪练打过啦。”

邢璟笑问:“是你昨日说的那人?”

大宝点点头,“个子挺大,奇蠢无比,开始也不跟我正经练。要不是有人指点,我能一直用剑扎他。”

邢璟笑出了声,“那你说说看,跟人家怎么切磋的?”

大宝比比划划,将今天的对练复盘,邢璟越听越心惊,“他使的是梨花枪?用了凤点头和白蛇舞?”

“师父你不知道,他们特别不要脸。跟我一个五岁小孩儿打,还要派个人在场外支招。唐公子反反复复只用三招,都是经那人指点的,我听得真切,就是凤点头和白蛇舞,还有一招是摇花枪!”

“他只会三板斧,你应该很快想出应对之法。”

“没有啊师父!每回次序都不一样,我毫无办法呐!”

邢璟找了根长树枝,“来,你模仿他的样子,就使那几招。”

唐晏的三板斧使了太多遍,大宝记性好,舞得还挺好看。

邢璟皱了皱眉,“大宝,你确定这叫梨花枪?”

“是轮椅上那位说的,反正肯定不是桃花枪、杏花枪。”

邢璟眉头拧得更紧,道:“梨花枪全名是‘燕氏梨花枪’,出自信安侯府,极为霸道生猛。你娘给你找的陪练,使得就是这套枪法。”

“信安侯府?”大宝眼睛瞪得老大,不就是自己家?

从他记事开始就被原主养在身边,原主从不曾有过好好培养的念头,所以大宝都好几岁了,硬是不知道燕家的绝学。

“对,”邢璟道,“京中燕家,跟你同姓。”

“可是,那个人不姓燕。”

邢璟笑道:“这不奇怪,军中不少高手练过这枪法。我今日再教你几势,应该可以应对他的枪招。”

大宝怕输,学得格外认真,第二天果真占了上风。

但是第三天,邢璟的剑招不灵了。

又过一天,学了新招的大宝又能将唐晏逼退……

就这样几天过去,邢璟越教越心惊。

大宝在进步,对方也同样在进步,而且是逐级递进,总能让双方交替着压对方一头。

既能保持争胜欲,又不会让暂时落败的一方失去信心,这是高人啊!

又过了几天,大宝照例给邢璟示范对攻经过,“今天他用了缠枪,后来使出十面埋伏、铺地锦和朝天阙,要不是我机灵,剑都得给挑飞了。”

邢璟本在石头上坐着,腾地站起来,“铺地锦?朝天阙!”

他在树下来回踱步,心里惊诧万分。

燕家枪法虽在军中盛行,但是作为枪法的最高境界,有一部分招法不是谁都能用,其中就有铺地锦和朝天阙。

这是燕家嫡系的标志!

对方究竟什么来头?为什么祭出燕家绝学陪大宝练功?而大宝刚好姓燕!

邢璟知道对方姓姬,不能走路,整日坐着轮椅。

不姓燕,那就还有一种可能——他隐去了姓名。只是,坐轮椅的特征如此明显,燕家的嫡系里,却没听说这么个人。

将今日的剑招教完,邢璟交待了几句:“大宝,那拐子的同党狡猾得很,上次倾尽全力也没能捉住。我怀疑有人通风报信,你们近日要当心,出门一定要结伴而行。”

大宝眼睛转了转,笑嘻嘻道:“那你去我家保护我们好不?我娘做饭特别香,吃过一次就没法不想第二次。我娘长得还好看,她一笑你就忘了吃饭那种好看。

邢璟无奈,这孩子又来了!

大宝回家将邢璟的话学了一遍,章碧螺并未惊慌。平日两个大的有人暗中保护,小宝天天在家,隔院就住着他爹,也没什么好怕的。

只有一样,自己去书局时当心些就好。

第二天一早,燕北辰和唐晏出现的时候,邢璟也来了。

看到大宝和唐晏对打,邢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俩能打得有来有往:

不比内力只比招式,这是年龄相差悬殊的两个人得以对练的根本原因。

唐公子手长脚长,但是动作总慢上几拍,慢而笨拙,拙而不连贯。

大宝吃亏在个子小,但他身体轻灵,走位飘忽,还特别能浪,闪避和偷袭技能一等一的好。

邢璟看了一会儿,注意力被轮椅上那位吸引——那人口中的招式名字,果然有燕家不外传的部分。再看那人的面容,邢璟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姬紫微。

就算不晓得姬姓和燕姓的关系,紫微星是什么,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以往跟同僚议论时,大家都对那个人无限向往。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那个名字,是众人心目中的紫微星!

而紫微星,是那最北的星辰。

传闻他在阵前失踪,可能已经马革裹尸,但是眼前这人……

像,太像了。

邢璟见过画像,那位端坐马上,枪尖挑着敌人首级。当某一天真的见到这张脸,那人却不能骑马,不能使枪,只在轮椅上给别人支招。

邢璟不由得心酸,不停告诉自己要镇定。不能因为自己意愿,就把这些巧合当证据,毕竟仰慕那紫微星的大有人在,取这样的名字来怀念。

这个清晨,邢大捕头内心波澜起伏,而章碧螺看着一院子的人,心里也在琢磨:

孩子搞个晨练,来参观的越来越多,连孩子师父都来了。邢璟又不比别人,总该留他用早饭的。

如果是平时,吃就吃能怎么着?偏巧唐晏这个“封建残余”在,这就有些难办。

唐晏功夫练得不怎么样,管得却特别宽,什么不守妇道、不配做娘、丢人现眼……这类说辞他讲一早晨都不带重样的。

不管了,一会儿把李芸娘也叫来,我们已婚妇女带着女娃在东屋一桌,邢璟和大宝小宝铁蛋在西屋一桌,看谁还嚼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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