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西岭直到凌晨才回来。
赵瑾一直没睡,坐在软塌边等着他。
“怎得还没睡?”裴西岭微微蹙眉。
赵瑾放下书:“我在等你,也睡不着。”
裴西岭快速沐浴,换了衣裳回来坐在她身边,赵瑾这才开口:“如何?”
“大皇子伏诛,皇上安然无恙。”裴西岭道。..
赵瑾点点头,与他们预想中毫无而差:“今夜倒是秦王世子最出人意料。”
大皇子造反不意外,他们甚至还推了一把,但没算到秦王世子竟也参与其中,还做了建文帝的刀。
“当今给你解药时也未曾提起过秦王世子么?”
裴西岭摇头:“当今只叫我见机行事,护住百官无恙,外头是谁在配合剿灭叛军,他从未说起。”
说起这个,他眼中隐有愧色。
贾、安两位御史实在死得冤枉,大皇子太疯,这二位性子又过于忠烈,他实在反应不及,竟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杀了。
赵瑾见状,握了握他的手:“人力左右到底有限,当今布局时便也该想到有这一遭,百官死伤不大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大皇子只要不傻就不会杀尽百官,建文帝给裴西岭解药的初衷应该也只是预防万一,不能千钧一发之际却无人可用,有备无患到底保险些。
只瞧今夜便知道实际只需要一个秦王世子就能搞定一切了,裴西岭实际上并未起到多大作用。
想到这里,赵瑾眼神微嘲:“秦王好命。”
裴西岭道:“秦王世子付出的代价不小,秦王便是不死,以后也绝翻不出大浪。”
“一朝跌落云端,更可能会有无数仇家追杀,或许余生都不得安宁,也不知是叫他死了利落,还是生受着罪更解气。”
“端看他所求为何。”
秦王所求?
大概是儿子余生荣华权势皆掌在手,肆意而活。
赵瑾琢磨着秦王这个人的性格和行事作风,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那就诛心了。
可惜秦王世子,摊上这么个爹,前半生守愚藏拙,后半生仓皇度日。
他本可以是这京城最耀眼的少年郎之一。
赵瑾叹了口气,转而说起了旁的:“对了,大皇子妃为何会武,你知道么?”
“杜坚说似乎是因为大皇子妃幼年长于外祖家三年之故。”裴西岭道,“范氏乃诗书世家,但喜同武将联姻。”
赵瑾这才想起来这茬。
“大皇子能在短短一年便练出如此规模的私兵,大皇子妃功不可没。”裴西岭又道。
“她……倒是投错了胎。”赵瑾沉默了好半晌,才道。
这个时代对女子束缚极多,若她投为男儿身,战场必定有她一席之地。
裴西岭也深深点头。
大皇子妃是上阵杀敌的一把好手,便宜大皇子实在可惜。
“不过我观她今日似乎也颇有些奇怪,不想杀人,对于大皇子造反之事也……无悲无喜?”
裴西岭想了想:“或许她看透了大皇子并无多少胜算,不愿徒增杀孽吧。”
赵瑾若有所思。
裴西岭感叹道:“明知结果还愿意陪大皇子走这一场,若今夜换做大皇子,许也是宁死不降的,大皇子妃……深情如斯啊。”
赵瑾顿了一下。
是恋爱脑看谁都像恋爱脑吗?
见赵瑾站起身来,裴西岭下意识抬头:“你做什么?”
“睡觉。”
“……是该睡了,明日还有的忙。”
躺到床上,赵瑾忽地问他:“今夜那队禁卫军装扮的,真是龙鳞卫?”
说起这个,裴西岭眼神复杂,似感动又似无奈:“是,当今实在心大,龙鳞卫乃天子近卫,怎可随意派出宫护百官?还是在今夜这样乱象频出的时候。”
是啊,大皇子再蠢那也是货真价实的造反,豢养的私兵更不在少数,且谁也不知他还有没有别的底牌未出。
在这样堪称生死之际的时刻,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竟将自己的保命王牌派出宫护百官……任谁身处今日那般景象,只怕都说不出个不感动来。
只瞧裴西岭这般模样便知,感动得都跟什么似的,只怕心里忠君之心都要更坚定三分。
便是对建文帝一直存有防备的她,都难免心有触动。
或许他此举有收买人心的嫌疑,可君子论迹不论心,事他做了,便当得感激。
也可见他对秦王世子的信任。
今夜若秦王世子有半分异心,事态发展都不会受控制。
杂七杂八慢慢想着,赵瑾终于睡着了。
翌日,关于大皇子造反一事也迅速传的沸沸扬扬,连百姓都迅速知道了。
不过得益于建文帝部署得当与秦王世子相当给力的缘故,昨夜被祸害的只有百官与其家眷,便是后头朝局动荡朝堂洗牌,对百姓却没有丝毫影响,只怕连个水花都不会见。
也正因昨夜身处其中的百官与其家眷太多,这群人但凡嘴闲着就没有不骂大皇子的。
只是还没等骂完,又一个消息震惊了所有人。
——秦王昨夜于刑部牢中自尽。
昨夜回去后大家也稍微复盘了一下,大皇子造反很好看透,秦王世子剿叛军也很容易看透——既然不是为了造反,那大概率就是为秦王了。
而正在性命可保的当口,秦王却自尽了……
不知秦王世子是何感想。
此时,由秦王以血为墨写就的亲趣÷阁书也陈在了建文帝案头。
上面罗列了秦王自己做过的所有罪名,聊过了先帝朝时与建文帝相互扶持的往事与情谊,又坦言自己错事做尽有负皇恩兄恩,愿以死谢罪,最后只留下一句话——臣弟罪无可恕,唯一子挂念于心,只愿其前路坦荡,终岁平安,不被罪父所累。
意思很明显了。
秦王世子的功劳还是他自己的,这些足以保他余生安稳,甚至更进一步。
换他一条命,不划算。
建文帝看了两遍这陈情书,终是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