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面被威胁,赵瑾也没恼,而是悠悠抿了一口茶。

“当然,夫人是聪明人,否则今日学生也不会费尽心思,只为求夫人一个机会。”

赵瑾看着他,依旧没说话。

甄思文会意,继续道:“程尚书与秦王府密不可分,平阳侯府终要与程尚书算清总账,便绕不过秦王府,平阳侯战功赫赫,也多的是眼热忌讳的人,平阳侯府并不安稳,夫人网罗能人异士,也不过为了自保与发展势力,学生虽不才,但尚可为夫人一用,学生的价值夫人看得到,于您而言,这趣÷阁买卖不亏,不是么?”

顿了片刻,赵瑾缓缓点头:“能言善辩,我都险些心动了。”

或许对其他稍有能力的人来说,死盯一个程尚书顺藤摸瓜查出东西来不难,可甄思文开局不说地狱难度,却也差不离了。

一个只读过些书,没有丝毫势力的农家子能挖出当朝二品大员的阴私,已经能证明能力了。

这样的人才,可惜了。

此时此刻,她倒与惜夏颇有些同样的感慨。

听出她言外之意,甄思文道:“夫人还是不信学生。”

赵瑾缓缓点头:“吴桂香换女之仇我必要报,我与你本就不属于同一立场。”

“若我娘能去顺天府畏罪自首,夫人待如何?”

赵瑾一顿:“你想说什么?”

甄思文眼眸垂下片刻,复又抬起看向她:“我娘若在,甄家一家不得安宁,我娘若不在,甄家可保平安。”顿了一下,他轻声道,“夫人不必这样看着学生,羡……福安郡主的性子,学生大概了解,她能接受我娘罪有应得,却不会眼睁睁看着兄弟姐妹被波及。”

赵瑾点点头,意味不明地说了句:“你倒是狠得下心。”

甄思文沉默一瞬,才轻声开口:“我娘调换福安郡主与我二妹妹,后又刻意虐待于她,顺天府大牢……的确是她应得,便是不自首,夫人也不会放过她,这几月来,甄家的处境已糟之又糟,我爹和弟妹也都怨怪于她,动辄打骂,缺衣少食,她却无论如何都不愿离家,只能生受着,她活着的每时每刻,都在赎罪。”

“依你之言,若送她去牢里,反倒帮了她一把。”

甄思文摇了摇头:“触犯律法便该有罪后的惩戒,坐牢是她应当,也未必比在外头轻松多少,只愿她终年待在牢房不见天日,能叫夫人解气之余,不再针对她,而在外,学生愿为夫人驱使,为我娘赎罪。”

赵瑾一时没说话。

甄思文又道:“福安郡主秉性良善,顾念旧情,她心中对我娘固然后恨,却未必没有依恋,若我娘遇难太过,难保她不会想起旧事,与夫人母女离心。”

“你威胁我?”赵瑾眼神沉了下来。

“并非威胁,而是善意提醒。”甄思文道,“夫人当了解福安郡主,学生方才并非虚言,且我娘也并非安逸自在,反而罪有应得,所以学生厚颜,请夫人放下恩怨,看向前路。”

赵瑾张口欲言,但还是沉默下来。

她没开口,甄思文便也耐心等着。

甄思文说的的确不是虚言。

裴羡心软,若吴桂香太惨,她怕是要念起幼时的温情,便是不怪她下手太狠,也难免要难受。

而也确如甄思文所言,吴桂香去自首坐牢,也算罪有应得。

还有……

她抬起眼眸,看向甄思文,语气有些不解:“你若投向程尚书,你娘都不必坐牢,为何一定要投了我?”

她和甄家的仇怨可是实实在在的。

甄思文顿了一瞬:“学生不会与平阳侯府为敌。”

赵瑾凝眉,却听他继续道:“学生虽在我娘一事上有所偏颇,却到底曾识文断字,明晓是非,我娘对不住平阳侯府,我承她生养之恩,自不能说对平阳侯府毫无愧意,若再倒戈相向,实非君子所为,赎罪之言,皆发自真心。”

他这段话似乎说的艰难,又似乎有些复杂:“侯府如珠如宝养我妹妹十三年,并在真相查明后依然留下我妹妹,以德报怨不若与此,此等胸襟恩惠,该我甄家一生铭记于心。”

赵瑾如实道:“我本是要送她离开的,只是因为某些缘故才留下她,而并非对她还存有母女之情。”

“君子论迹不论心。”甄思文笑了笑,“无论夫人心中如何想法,事实便是我妹妹依旧留在侯府锦衣玉食,不受苛待。”

赵瑾也明白了。

甄思文选择她,对平阳侯府的愧疚或许有一部分,而其余部分原因只怕是因为裴欢颜。

无论是顾忌,还是感恩,都有足够的理由叫他选择平阳侯府。

若在她手下,念着他的功劳付出,或许裴欢颜的日子还能更滋润,或许在他的关照下,吴桂香在牢里的日子会好过些,至少性命无忧。

而倒戈向程尚书,吴桂香在家甄家依旧艰难受打骂,伤痕累累疲惫不堪,他也要与裴欢颜站在对立面,这自然不是甄思文想要的结果。

捋清楚了,赵瑾也迅速做好了决定。

她看向甄思文,缓缓开口:“你诚心至此,我便应下了。”

她痛快应承,甄思文反倒微微挑眉:“夫人不怕我今日虚言哄骗,来做细作?”

赵瑾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我既敢用你,便会有万全准备,无论你是不是细作,都只能为我所用。”

这样的人才到了她的船上还想下去,那是痴人说梦。

就算真是细作,也得给他榨干了最后一丝剩余价值!

甄思文脸上的笑意也深了些,起身恭敬行了一礼:“多谢夫人。”

赵瑾缓缓起身:“先预支你一百两例银,给你一日时间处理好家里,接着便来找卫封报到,自身价值越高,月钱越高,你若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这一百两要双倍还回来。”

“属下明白。”甄思文很快变了称呼。

赵瑾点了点头,给了卫封一个眼色,便转身离开了。

甄思文虽是个读书人,头脑却足够灵活,他的用处,赵瑾已经有想法了。

卫封连日为她办事,自然会意。

惜夏是最高兴的一个:“恭喜夫人喜得大才!”

大才?

赵瑾挑眉:“你对他这样高看?”

“夫人不也这样认为么?此人绝非池中之物。”惜夏了解赵瑾。

欣赏的眼神也是藏不住的。

赵瑾笑了笑:“是与不是,我究竟有没有看走眼,便看他后头如何了。”

“是!”

回到府里,赵瑾还没走到正院,幺蛾子就飞来了。

大抵是得到她回府的消息,惜秋直接过来找她,正在半路遇见。

“夫人,表姑娘做了羹汤,送去前院了。”她皱眉快速道。

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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