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大夫敛了敛色,回道:“应该的。”
我道:“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你我本是陌路之人,你为我留心,我便需谢你一谢,这是人之常情。”
常大夫轻轻一笑,“原是明世子和王爷要我多多照看于你,他们两人对我皆有救命之恩,所以多为二小姐留心些,自然是应该的。”
我道:“常大夫既这么说了,那我就只谢他们两个去。”
常大夫点点头,寻思了片刻,缓缓问道:“二小姐特意叫我过来说话,不会只是想谢我吧。”
我慢慢收起笑容,正色道:“方才不是与你说了关于瘟疫的一些事情吗?”
常大夫道:“是。”
我想了想说:“你在外面为那些人诊病也有些日子了,应该知道外面都缺些什么药品,还麻烦常大夫列一张单子给我,我也好着手准备。”
常大夫道:“我明白,只是……”我见他言语间突然有些吞吐,便忙道:“但说无妨。”
他顿了顿道:“此刻非要说缺什么,我还真的列不出来。”
我看着他,蹙眉不解问:“为何?”
他道:“其实外面什么都缺,什么都要紧,若果真要列,怕是十张单子也列不完。”
我轻叹一声,道:“我明白了,只是云南王府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云南王府也只能尽力而已。”
常大夫道:“都说云南王府堪比国库,想来也是不会太少的,二小姐可清点过库存了?”
我低了低眼色,微笑道:“尚未,不过外头那些无端的传言,常大夫竟也会完全相信?”对常大夫笑了笑,我又说:“云南王府再富贵,都只是宅邸罢了,如何能与皇宫国库相较?”
常大夫叹问道:“瘟疫肆虐,朝廷应该知晓,也不知道何以还不来赈灾?”
我垂下眼睫道:“此话常大夫怎么会来问我呢?我区区一介女子,怎么会知道这些朝廷上的事呢?”轻笑了笑,我沉声道:“或许朝廷也有朝廷的衡量吧。”
他道:“二小姐可不是一般的女子,王爷疼惜,明世子宠爱,什么是二小姐不知道的呢?”
我摇头道:“你也太高看我了,我一直居于深闺之中,身子不太好你也是清楚的,这些年,我被蒙在鼓里的事情可不少,”叹了叹,“就外面的这些事情,若不是常大夫你告诉我,我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他道:“也是,外面江湖上的事情,不是女子应该知道的,刀光剑影,实在是危险得很,我身边若是有二小姐这样的一位佳人相伴,我肯定也和明世子一样,不愿告诉你。”
我挣了挣眉毛,问:“刀光剑影?”忙又问:“他究竟在外面做些什么?”
常大夫道:“具体什么我倒也不甚清楚,只是从前我无意得罪过一个江湖组织,明世子把我救了出来,就此结识,他的身手不错,当时几乎就能以一当十,后来,他便经常会来找我包扎刀伤,剑伤,新伤,旧伤,”轻轻一笑,“说起来,那也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明世子的身手应该更好了,最近他就没怎么来找过我。”
我惊道:“刀伤?剑伤?新伤?旧伤?”
常大夫对我道:“是啊。”
我蹙眉道:“我竟一点都不知道这些?”
常大夫说:“自然是不愿叫你担心。”
我点头道:“许是这样,”凝神看着常大夫道,“刚才在那里人太多说这些话恐不方便,有劳常大夫你这一趟了。”
他道:“无事。”
我嘱咐道:“常大夫既然无法列出单子,我就只好用常大夫为公主开的方子来准备东西了,过两日便会送到。”
常大夫问:“那雅岐城中其它的药铺呢?”
我笑着摇头说:“我不放心,只给你送去,况且医术不精之人,即便给了他们东西,最终恐也是无用,只能暴殄天物,不如全给你,好好作用在那些患病之人的身上。”
常大夫为难说:“仅凭我一人,实在难以回天。”
我道:“每一份药品都必须要用在刀刃之上,绝不能浪费,我会再去与明世子商量一下,看看到底怎么做才是最好。”
常大夫应道:“是。”而后,慢慢俯身离去。
我站在原地怔怔的出神,菊香过来道:“二小姐刚刚和常大夫说什么竟说了这么久?”
我转头笑道:“没什么,”想了想,又问,“明世子出府了吗?”
菊香道:“这个时辰,应该还没有。”
我看了看天色,道:“是啊,这个时辰他必定在哪一处逛着。”
菊香笑道:“不是在池子边,就是在望月亭,再不然一定在二小姐房外站着。”
我瞅了菊香一下道:“就你机灵。”
菊香问:“二小姐可是要去找明世子?”
我点头道:“我有话要找他说。”
菊香急道:“二小姐身子虚,今日奔波了一天了,又是去找王爷,又是看公主的,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我道:“你今儿怎么又来劝我,你也跟着我这么久了,我是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吗?我心里有事,有话要讲,若藏在心里,即便我回去了,我也是歇不安稳的,”摆了摆手,“领路把,不用再劝。”
我边走边看着周围,目光忽而扫过旁处杨花离枝坠地,不由得想到那句绝句来:“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杨花无人怜惜任凭衰零,其实看似无情,却自有它的愁思。而娇柔的柳枝,就像女子受尽离愁折磨的柔肠,那嫩绿的柳叶,犹如思妇的娇眼,春困未消,欲开还闭。正像那女子梦中行万里,本想寻心去处,却又被黄莺啼声惊唤起。
杨花飘飞落尽,只是叹恨满地落红枯萎难再重缀。一阵风雨飘过,又去哪里寻找落红的踪迹?早化作一池翠萍。
如果把夏色姿容分成三份,其中的二份化作了尘土,一份坠入流水了无踪影。细看来,那全不是杨花,而是那离人苦愁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