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恕在下眼拙,兄台是”李成玉起身行礼,久不出府邸,就算外出也是酒楼医馆三点一线,临安城各家公子小姐虽有所耳闻,却几乎没见过面。
“在下赵林,家住城南”赵林姿态潇洒的撩起衣摆,在旁桌坐下。
“往年正阳,都不见成玉兄现身,今年怎地”
“夫人有兴趣自然就来了”李成玉笑笑,提杯朝赵林点头“倒是赵公子,家住城南却为何有几分上京口音”。
“成玉兄见外了,叫我林兄就成,家父在上京做官,逢年过节才回来一趟”赵林朝侍女点点头“没想到成玉兄这临安最神秘的才子也成了亲,倒是有些可惜”。
“有何可惜,再不成亲就要成老男人了”李成玉飒然一笑,这个朝代,男子十一二岁成亲当家的比比皆是,像自己这种十六岁才成婚的,少之又少。
“自然可惜,此次楼船诗会除了临安本地,还有许多来自上京的官家小姐之后,以成玉兄的才名,定能被官家小姐相中,前途无量啊”
“在下一介郎中,哪有什么才名”李成玉失笑一声,这夸的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侍女小心翼翼的端来两瓶美酒,赵林自己留一壶,令一壶便落在李成玉面前。
“好酒!”李成玉眼睛一亮,壶未开封,清雅香味却已扑面而来“这美酒,难不成是宫廷御酒?”
除此之外,李成玉想不通以眼下的酿造工艺,除了宫廷御酒,还有哪里能得如此佳酿。
“成玉兄果然见识不凡,此乃酒神钱明所酿,世间仅存三坛,一坛下落不明,另外两坛则在宫廷之中,这便是其中之一”赵林称赞一声。
“此酒如此珍贵,在下受之有愧”李成玉微微一笑,将面前美酒推了出去。
“成玉兄罢了”赵林摇摇头,不打算再强求。
不过赵林对李成玉却是越发的感兴趣,寻常人,哪怕是王孙贵族,见了如此珍贵之物,要么诚惶诚恐,要么贪恋口欲。
可这位李成玉,李大公子,只有毫不掩饰的平静与一丝不屑。
“有意思”赵林心中赞叹,倒是越发欣赏这位神秘的李公子。
“对了成玉兄,此情此景,何不留下墨宝,让在场诸位才子掌掌眼?”赵林开口道。
厅内忽然静了不少。
这小子,自从这小子过来,厅周围不少人便有意无意朝这边看来,尤其是那美酒端出来的时候,不少人更是露出羡慕嫉妒之色,眼下这话一出,便直接将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
“不了,在下一介野郎中,才疏学浅,在诸位才子面前献丑,可就没脸再待下去了”李成玉摇摇头,与一群附庸风雅的“读书人”争风吃醋,实在提不起半分兴趣。
此话一出,厅内嘲笑此起彼伏,各种挖苦调侃之言应有尽有。
赵林不再开口,李成玉也乐的清闲,自斟自饮,看着眼前的社交场,总有那么些格格不入。
片刻后,一位侍女在赵林面前轻语一声,赵林眉头微皱,随转头看向李成玉:“成玉兄失陪了,在下去去就来”。
“林兄请自便”李成玉微笑道。
楼船后台,白素贞坐在角落,绝美的小脸带着一抹微笑,心里却稍稍有些尴尬。
这满厅的莺莺燕燕,刚开始还有人过来攀谈,但听白素贞已作人妇,且丈夫只是一介郎中便无一人再搭理她。
侧耳倾听,这些贵妇小姐不是谈论胭脂水粉便是婚嫁因缘,还有些则是明里暗里显摆自家男人有多厉害。
白素贞不知该如何融进去,也不想为了融入“圈子”去刻意奉承哪个。
片刻后,一位红装少女款步而来,眸光在人群一扫便瞧见角落里那不似人间所有的人儿。
“赵小姐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贵妇千金纷纷而至。
“我若是能和这位姑娘一般,或能助官人将生意做的更大”白素贞见那左右逢源,谈吐得体的红装少女心里有些羡慕。
报恩报恩,最初也算一时脑热,便嫁给官人,欲将李家发扬光大。
眼下虽说一颗心全系在官人身上,实际上却没有真正帮官人做些什么,反而将不少麻烦带进了李家。
似是感受到白素贞的目光,红装少女朝身周贵妇千金略谈几句,便款步走了过来。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这位姑娘生的好美,不知是哪家千金?”红装少女心里极为惊艳,世间竟有如此绝色美人。
“千金不敢,小女子已嫁做人妇,夫君姓李字无暇”白素贞温婉行礼,在这里,自家官人或许名声不显,却也难掩介绍时那股骄傲之色。
“原来是李夫人,倒是小女子失礼了”红装少女起身行了一礼“小女子姓赵名灵,李夫人叫我灵儿就行”。
“说来不怕李夫人笑话,小女子从小到大一直痴迷无暇公子诗画才情,没曾想今日如此有缘,能在此地与李夫人在此地相识”赵灵眼眸明亮,似是很惊讶的样子。
我家官人诗画很出名吗?
“灵儿姑娘缪赞了”白素贞礼貌回敬,心里却有些意外,自从与官人相识,只知官人琴技一绝,却从未见过官人吟诗作画。
而且眼前这位灵儿姑娘看模样也就比官人小几岁,从小到大这话从何说来?
赵灵阅人无数,又怎会看不出端倪:“李夫人有所不知,无暇公子年少之时,诗画才情可谓冠绝天下,每一首诗至今还广为流传,只可惜无暇公子八岁之后便封笔行医,实乃一大憾事”。
白素贞轻点嗪首,爹娘在官人八岁时便驾鹤西去,官人也是那时开始接手医馆,行医布施,这么说来,这位灵儿姑娘所言倒可信几分。
只是如此一来,白素贞心里便稍稍有些难受,自己身为妻子吗,对官人的了解却连一个外人都不如。
“多年来灵儿一直举办这正阳诗会,也多次发柬邀请无暇公子赴会,没曾想今年无暇公子终肯赏光,却已有李夫人这般贤良娇妻”
赵灵眼眸透着几分若有若无的遗憾。
“能与官人相识,是素贞千年修来的福分”白素贞略有些骄傲的道。
“咚咚”钟鸣声突然响起。
“这是”
“重头戏来了”赵灵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厅内所有人有序而动,朝楼船顶台走去。
这位灵儿姑娘身份应是显赫,感受到身后各种愤恨嫉妒目光汇聚,白素贞微微一笑,心里并不在意。
很快,晴空浮云映入眼帘,楼船顶端平台面积甚广,一百多位莺燕绕栏一周也不见丝毫拥挤。
“能登此船的男子,多是上京贵胄与声名鹊起的才子,以诗会友”赵灵解释道,看向这些贵胄才子的目光极为平静。
甲板上不起眼的角落,李成玉一手茶壶,一手茶杯,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这些故作潇洒的“才子”。
方才一个个都那般洒脱风流,眼下被一群女人看着,竟憋的满脸通红,手脚僵硬,生怕破坏了优雅高贵的形象。
摇摇头,李成玉背靠栏杆,抬头朝上看去,在一群莺燕中发现了自家娘子。
四目相对,李成玉拿着玉杯的手在空中晃晃。
只是这一动作,让不少贵妇千金娇呼着远离栏杆。
裤子这东西对穿惯了长裙的女子来说极为不适应,虽说这围栏是实心的,却还是吓了一跳。
“这谁呀,竟如此无礼,简直就是个登徒子!”
李成玉也发现了这一情况,摇头苦笑一声,一群歪瓜裂枣还怕人看。
白素贞掩嘴轻笑,眼里满是爱意。
这就是传说中的无暇公子,果然是个妙人,赵灵儿唇角微翘。
甲板上,数十位青年才俊互相攀谈谦让,展示着自己谦谦有礼的一面。
“尘风兄才华在场的诸位有目共睹,不如让尘风兄第一个展示如何?”
十数位才子簇拥的俊俏青年风度翩翩的摇着手中折扇,谦逊说道:“在下才疏学浅,怎能居得首位”。
“若以尘风兄才名都无法居首位,我等便更无脸面献丑了,大家说是不是!”
众声起哄下,恭维者有之,不屑者有之,嫉妒者自然也有。
俊俏青年抬头看了眼楼船顶端那位红装佳人,朗声道:“那好吧,既盛情难却,在下便献丑了,谨以此诗献给心目中魂牵梦绕的那位姑娘”。
“呵”
“官人在笑什么呢?”
“娘子怎么下来了?”李成玉有些惊讶,放下茶壶茶杯,将媳妇迎了过来。
“妾身想念官人,自然就下来了呗”白素贞掩嘴轻笑。
独自相思难入眠,
爱到深处心眷恋。
卿叹我自空留恋,
未懂情爱醉人情。
吾愿为君努力行,
与你穿梭在流年。
“好诗!好诗啊”
李成玉正欲说些什么,突然被一阵惊叹声打断。
眼见自家官人生无可恋的模样,白素贞轻笑道:“这诗会倒是热闹”。
“可算了吧”李成玉摇摇头,微笑道“表面上是诗会,实际上就是个相亲会,追名逐利,比咱家猪圈还臭,还不如和娘子在家学绣花呢”。
往年只是听说楼船诗会如何惊艳,又那些青年才俊名扬天下,直接去上京做了官,又或是取了官家小姐。
好家伙原来就是这么回事。
“官人这话说的”白素贞眼眸弯弯,银铃般的笑声吸引了不少才子注意。
“这这世上竟有如此佳人!”
“若能得此佳人亲来,纵使减寿十年吾亦无悔”
“那可恶的家伙与这位小姐是何关系,神态竟如此亲密”
越来越多的目光落在白素贞身上,所谓才子个个目瞪口呆,宛如失了魂似的。
船首,本享受赞扬吹捧的尘风公子眼见周围人忽然远离,眉头微皱,便循着众人目光朝“罪魁祸首”看去。
“这位姑娘世间竟有女子比灵儿还美!”
上京从未见过,莫非是临安哪家小姐?
李成玉眉头微皱,侧身将自家娘子挡在身后。
美人消失,所有人目光俱都落在李成玉身上。
“不知这位公子贵姓,师从哪位大德?”吴尘风越众而出,儒雅模样挥着手中折扇。
李成玉淡淡一笑,轻语道:“免贵姓李,一阶郎中,来此凑个热闹,诸位继续玩,不用在意李某”。
“原来是个郎中,何时这天华楼连郎中都能来了”
“依在下看,这人怕是从哪偷偷爬上船的吧”
“官府那些人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什么货色都能溜进来”
“不知这位小姐贵姓,且奉劝姑娘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有的人看起来相貌堂堂,背地里却最是会哄骗女子”吴尘风优雅模样行了一礼,直接无视了李成玉。
“公子可以称妾身李夫人”白素贞小脸微冷,此人生的仪表堂堂,却当着众人的面无故折损甚至污蔑官人,其后定要给些教训才是。
“李”吴尘风公子笑容僵在脸上,语气略有生硬的道“姑娘成亲了?”
“官人,此地甚是无趣,不如我们去瞧龙舟吧”白素贞环着自家官人手臂,直接无视了眼前人。
“就依娘子的”李成玉点点头,看来前些年不来凑热闹是对的。
“站住!”
“怎么?”李成玉轻笑一声,看着拦在身前的两人道“莫非这是艘贼船,只能上不能下?”
“下自是能下,不过擅闯此地,下的就不是船,而是天牢!”吴尘风冷哼一声,这么漂亮的小美人竟已嫁人,且嫁的还是个郎中,暴殄天物的啊!
也罢,嫁人也无妨,玩玩罢了,我吴尘风看上的女人,定无法逃脱,还有赵灵那小贱人,也早晚要在老子胯下呈欢。
“尘风兄过分了!”赵林越众而出,表情有些不悦的道“成玉兄自称郎中,那是自谦,而成玉兄另一名号,在场诸位或就如雷贯耳了!”
赵林瞥了吴尘风一眼,朝李成玉微笑道:“无暇兄,谦虚是好,过度谦虚就要被人看扁了”。
“无暇能被赵公子如此看重,难不成是八年前名动天下,人称诗画双绝的无暇公子”
“不可能吧,这人才多大年纪,八年前才多大?”
“是了,早年在下就听恩师讲,那诗画双绝无暇公子年仅八岁,算下来,也该是这般年纪了”
“我的天哪,日夜朗诵无暇公子所做诗词,没曾想如今竟得见无暇公子真身”
“也难怪无暇公子如此态度,毕竟是无暇公子”
不止甲板上诸多才子惊叹,顶台不少千金小姐也是脸色绯红,一副迷妹见了偶像的模样。
名门千金,待字闺中,读书识字学女红,读的最多的便是无暇公子做的诗。
吴尘风心中暗恨,什么狗屁无暇公子,八岁,文曲星下凡也不敢这么自夸。
“虚名罢了,林兄,我家夫人有些乏了,就此别过,来日有缘再聚”李成玉拱手道。
“无暇兄”
“无暇公子这般着急离去,莫不是怕出丑?”吴沉风轻笑一声,合上纸扇,冷笑道“都说无暇公子八岁封笔,诗画两绝从此销声匿迹,今日有幸相聚于此,无暇公子何不吟诗一首,让在场诸位见识一番”。
“没兴趣”李成玉淡淡的道。
“这般急于离去,莫非真如吴某所料,名震天下的无暇公子,只是徒有虚名,那些所谓传世名作品,都是舶来增名?”无尘风冷哼一声。
此话一出,在场立时响起阵阵议论。
每个人无论吟诗还是作画都有极其强烈的个人风格,纵观无暇公子的诗,跨度之大,简直难以想象,八岁孩童能有什么见识经历。
八岁之后销声匿迹,再见这无暇公子神色阴沉的模样,舶来增名,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择日不如撞日,不知无暇公子敢不敢和在下赌诗一场?”吴尘风微微一笑,淡淡的语气道“若是不敢便也算了,只叫天下人知晓,才学之道浩然若载,沽名钓誉之辈,终究无法长久”。
“你要和我赌诗?”
察觉到媳妇内心压抑的怒火,李成玉转过身来,玩味目光好似在看一只猴子。
“不错,以一炷香为限,你我各出一首诗,让在场的诸位品评一番”吴尘风微笑道。
为了此次诗会,他可是做足了准备,莫要说眼前这厮极有可能是浪得虚名,就算真有几分本事,他也有万全的把握得胜。
“既是赌局,那赌注又是什么?”李成玉轻语道。
“你我各出一诗,若在场的诸位判定无暇公子更胜一筹,任何条件尘风都应,可若在下侥幸技高一筹,就请无暇兄游回岸边,如何?”吴尘风有恃无恐的道。
“可以”李成玉微微一笑,眼下这番倒是有几分意思。
“无暇兄,此番你可一定要获胜啊”赵林脸色微微有些难看,没曾想离开片刻,事情竟如此一发不可收拾。
“为何?”李成玉倒是有些好奇,输了不过游回去,与你赵林何干。
“无暇兄有所不知,舍妹虽不及夫人貌美,但在上京也有不少贵胄公子追求,这吴尘风便是其一,舍妹自小崇拜无暇兄,曾放言天下间谁能比无暇兄才情更高便下嫁于他”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这吴尘风虽有几分才情,可品行极为低劣,今日若是家父怕是会碍于颜面,同意这门亲事”赵林无奈轻叹,这番话倒是不假,出身高贵又如何,自由都是奢望。
“原来如此”李成玉点点头,想起之前站在娘子身旁的那位姑娘,容貌身材的确不输自家娘子“林兄放心,李某自当尽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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