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护县知县田一农是山东青州府人氏,今年已是年过五旬,此前在卫护县县丞一职足足待了七年之多,但因他只是举人功名,加之朝中无人,所以出仕后一直没有得到升迁的机会,直到一年前原知县高升,一直勤勉忠厚的田一农才得以顺利上位。
田一农秉持了山东人一贯的处事风格和特征:虽然缺乏开拓创新的精神,但对于上峰交代下来的事情,那肯定是力求做到丝毫不错。
他与崔世生、范英云虽然已经算得上老同僚了,但现在各人的职位却都算是履新,有了奔头的田一农接任后自是更加尽心尽力,以求能在仕途上更进一步,以便将来致仕后能够衣锦还乡。
这日就在田一农准备下值回到县衙后院歇息时,崔世生与范英云联袂来到了他的公事房中,闲谈几句后,听到范英云宴饮的邀请,平时便喜欢喝酒的田一农自然是求之不得,于是他迅即回返后衙换上青布便袍和便靴,带着老仆回到衙门前院,与崔、范二人说笑着出了衙门。
县衙中的吏目书办们看到几位大神离开后,这才纷纷收拾好各自的一摊子文档,三五成群的回返了各自家中。
这些基层吏员们已经习惯了县里这几位大佬和谐相处的局面,这让他们在平时少了站错队的担心,也能将全部精力放在了公务的处理上。
卫护县城并不大,只有一纵两横三条主要街道,城内人口约有三万余口,新迁来的流民绝大部分在乡下各村居住,只有极少部分原先当地的士绅大户迁入城中落户。
范英云的家离县衙很近,步行的话也就约莫后世的七八分钟的距离。三人都是安步当车,一路上一边谈论着听来的趣闻,一边与路人含笑点头打着招呼,然后在人们满是尊敬的注视下施施然漫步前行。
随着陕西官场上下风气转变一新,加上田一农他们几人平时也是较为亲民,所以城内的居民很多人都认得三人,对于事必躬亲的几位大老爷都是发自内心的的敬重,这种诚敬的态度也让三人的心里倍感舒爽。
不一会工夫,三人溜溜达达地来到范府门前,随后便熟门熟路的从大门进入了范府。
范英云时不时地便会邀约二人前来小酌,田一农和崔世生本着吃大户的想法,基本上也是奉请必到,一来二去,三人之间的关系和默契程度也是日见密切,这是大家都愿意看到和接受的一种局面。
“县尊,前几日一名西安府的老客户来到卫护,特意给我带来了一坛新酒,据说是京师一家名为四海酒业的商家推出的新品,号称此前世上从未有过,但因产量极小之缘故,所以并未大量发售。
据这位客人讲,此酒与我等往常所饮之米酒完全不同,饮一口如烈火灌肠、又如钢刀入腹,初始令人难以忍受,但稍顷便有一种熏熏然之觉,令人陶醉不已。
只可惜此位客户只携来一坛,我也未曾亲自品尝过到底如何,今日正好请二位予以品鉴一番!”
说话间,范英云将一个比平常米酒坛子稍小的酒坛的泥封拍开,顿时一股浓郁的酒糟味在室内四散开来,田一农吸了吸鼻子后眼神顿时大亮起来。
“好酒!好酒哇!
此酒闻之便与以往截然不同,饮之怕是真如老范所言之熏熏然也!”
范英云小心翼翼地双手端着黑瓷酒坛,将酒坛稍稍一倾,一股清亮透明的酒液流淌进了桌上的酒盏之中。
“此酒颜色几近于无,与原先之浊酒却是有着天壤之别,观之便令人心情愉悦之极,这般如清泉之酒水,未饮便已陶醉矣!”
田一农探身向前,注视着酒坛中倾出的酒液,闻着扑鼻而来的酒香,忍不住再次出言赞叹道。
范英云拿的这坛酒,就是四海商行根据朱由检的提示,再三试制而成的高度白酒,但因为现在还不到粮食吃不完的时候,所以新成立的四海酒业只生产了一小批,随后便发往了大明境内的某些人口较为密集的大府,以求打出名头后,再根据粮食产量进行制售。
“来来来,县尊身为酒中之仙,就先品尝一下!”
范英云放下酒坛热情的招呼道。
田一农微笑点头后单手端起小碗状的酒盏,先是用鼻子再次嗅了一下,随后一手攥住袍袖一角,一手端着酒盏仰头灌了下去。
“咳咳……可咳咳咳……”
一口气喝干了足有一两多的新酒之后,酒量极大的田一农顿时被呛得的咳嗽不止,脸上也是涨得一片通红之色,崔世生赶忙用手拍打着他的背部,片刻之后田一农才停止了咳嗽。
“正是好酒啊!的确如老范所言,初饮之入烈火灌肠啊,现下这劲头上来,如同烈焰灼身一般,浑身上下倒是通透无比!
来来来,你二人也尝一下,不过,要小口饮之,万不可如老夫这般牛饮!”
缓过劲来的田一农脸色慢慢恢复正常,长吁一口气后一脸陶醉的模样开口道。
“县尊赶紧吃口菜压一压,时日尚早,咱们慢慢享用!”
范英云赶紧再次给田一农的酒盏中掌满酒后出言请道。
田一农拿起筷子夹了一著干笋鸡丝慢慢咀嚼起来,有了前车之鉴的崔世生和范英云端起酒盏各自小口啜饮了一口,随即相继皱眉张嘴发出了呵气声,田一农咽下口中食物后哈哈大笑起来。
随后三人开始推杯换盏,酒宴也逐渐进入到高潮之中,话题也转向了日常的政务上。
“老范,你说实话,此次宴请我与文成,是否想要在士绅一体纳粮新政中寻得取巧之处?
你若是有此想法,可得想想前番南京事件,多少官绅豪门于期间灰飞烟灭,有此前车之鉴,我等除却照章执行外,可不敢随便开了口子,这御史与厂卫可不是好相与的!”
酒至半酣,田一农已是略有酒意,说话也变得直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