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淡凭借着南下之行,一举将明帝国绑架在自己这艘资本巨轮上,但也就在这期间,内阁也借着恢复考成法,精简机构,加强了阁权。
其实二者是相辅相成的,申时行原本预计要花上两年,才能够完全整合朝中势力,可不曾想一年不到就完成了,而转折点就是郭淡炮轰侍郎府邸。
自那以后,朝中势力全部倒向内阁。
因为对于很多势力方而言,内阁虽然不是最佳的选择,但却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除内阁之外,找不到其他势力来领导大家对抗郭淡。
如今是权力尽归六部,而六部直属内阁。
但自始至终,郭淡从未在中央形成任何势力,在中央他一直都躲在肥宅的腋下,咳咳,羽翼下,郭淡与官僚集团的对抗一直都是在地方上进行。
故此内阁整合朝野,也并非是要在中央与郭淡对抗,毕竟郭淡在朝中一个人都没有,他们也找不到人来对抗,其实是为了集中力量投射到地方上,如果中央是一盘散沙,根本就无法管控地方。
以前若是提议重新启用薛文清、姜应鳞,不得讨论好几个月,但是这回,效率却是非常之高,会议结束之后,内阁就直接向万历建议,重新启用薛文清和姜应鳞,让薛文清出任江西布政使,姜应鳞出任江西按察使。
在考成法改制之后,布政使的权力得到极大的提升,因为考成法的目的就是要增强中央对地方的官职,要没有布政使的话,地方官府各自为政,政令传达就非常麻烦,一定加强第二行政区的权力。
不但如此,他们还举荐唐文献、杨道宾前往卫辉府接替薛文清和姜应鳞,理由就是借卫辉府为朝廷培养人才。
可万历真没有想到内阁竟然要从卫辉府挖人,可说得好像又非常有道理,社会结构都已经发生改变,官员处理的事务显然也是大不相同,但幸运的是,有着卫辉府这个宝库供他们借鉴和学习,以此来减少错误。
但万历并没有急于答复,而是立刻召郭淡入宫,但凡涉及到卫辉府,万历是非常谨慎的,卫辉府就是一只会下金蛋的鸡,必须得好好保护啊。
“陛下,不管是薛文清,还是姜应鳞,他们都是自己去诉讼院应聘的,跟卑职没有什么关系,根据双方的契约,卑职可是无权指挥他们!”
“哎!”
万历手一抬,打断了他的话,“朕现在关心的是,如果姜应鳞、薛文清离开卫辉府,会不会影响到卫辉府?”
“回禀陛下,这不会!”郭淡摇摇头,道:“除陛下您之外,卫辉府少了谁都行,卑职作为承包者,也很少去卫辉府。”
小子可真会说话。万历微微一笑。
可郭淡话锋一转,“但是让唐文献、杨道宾前去接任,这个就肯定会影响到卫辉府。”
许国立刻道:“此二人乃是我朝状元、榜眼,国之栋梁,又岂会连累到卫辉府。”
你们这几个老头真是可恶,我好心提醒你们,你们不但要挖我的墙角,还想妄图介入卫辉府事务。郭淡笑道:“大人莫不是忘记了,我与朝廷的承包契约中,确保卫辉府不会有任何官员,而此举违背契约。”
申时行这老狐狸可真是老奸巨猾,如今他是被迫启用姜应鳞、薛文清,但如果卫辉府向全国派出人才,那么卫辉府的政治地位,自然也就会水涨船高。
而他此举就是维护内阁的地位。
但郭淡可不傻,这怎么可能,如果朝廷还能够指派诉讼院院长,那他还玩个屁啊!
申时行呵呵道:“常言道,事急从权,如今新政全面普及,而新政主要有三点,其一,摊丁入亩;其二,三院制度;其三,契税制度,其中除第一点之外,卫辉府皆是佼佼者,朝廷委派官员前往卫辉府学习,这是理所当然的,卫辉府虽然承包于你,但也是我大明的一个州府,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万历微微皱了下眉头,申时行最后这一句话,无疑将问题抛给了万历。
契约确实规定不能安排官员前往卫辉府,但是皇帝可不可以呢?
这特么是个巨坑,如果郭淡这时还拿契约说事,万历必然就会指派唐文献、杨道宾前去,什么时候卫辉府脱离了朕的控制,连朕都不能插手干预。
这些老政客,话里话外全都是坑。
好在郭淡也不是雏鸟,笑道:“首辅大人,如果这是陛下的意思,那当然是可以的呀,还需要强调吗?我觉得首辅大人您这话可有欺君犯上之嫌啊!”
这罪名扣得申时行都有一些慌道:“你小子少在这胡说八道,你懂什么是欺君犯上,老夫这是在提醒。”
“行了,行了。你们别争了。”
万历手一抬,又道:“卫辉府的百姓也是朕的子民,朕当然不希望因此影响到卫辉府的百姓。”说着,他又向郭淡道:“但是.郭淡,申首辅他们说得也有些道理,朕也要顾全大局,这契约就先放在一边,主要是看这会不会影响到卫辉府?”
郭淡忙道:“回禀陛下,这一定会影响的。”
“此话怎讲?”万历问道。
郭淡道:“当初姜应鳞、薛文清可都是凭自己本事上位的,而不是凭借进士的身份或者父母得关系,他们刚进入诉讼院,也是在他人之下,从小做起,而不是一去就当院长,如果唐文献、杨道宾去到卫辉府就直接当院长,下面的诉讼师肯定会不服,而且卑职不觉得的他们就一定有能力胜任,不然的话,也就不需要前去学习,学习就应该从小做起,如果诉讼院出问题,卫辉府立刻面临危机。”
万历点点头,道:“你说得也不无道理,那你可有办法,兼顾二者。”
郭淡沉吟少许,道:“如果他们真的有本事,有自信的话,卑职建议他们先辞去官职,然后去卫辉府应聘。”
许国立刻道:“那怎么能行,他们可是状元、榜眼,如今且在六部任职。”
郭淡笑呵呵道:“我相信天才在哪里都能够脱颖而出。”
申时行向万历道:“陛下,老臣相信即便唐、杨二人即便辞去官职,同样能够在诉讼院大放异彩,但若是非得让他们先辞去官职,才能够去卫辉府学习,这可能会因此朝臣的不满。”
郭淡呵呵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皮肤这可是各位大人常说的,但目前看来,好像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完全就是骗人得,越是降大任于斯人也,就越是要润其肌肤,托其臀部,护其左右,嘘寒问暖。呵呵,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还谈什么辅助圣君,治理国家,母亲的怀抱,将是他唯一的归属。”
母亲得怀抱?万历差点笑出声来,赶紧整理整理那并不浓密的胡须,稍稍瞪了郭淡一眼,好似在说,这可是朕的武英殿,不是茶楼酒肆,说话要过过脑子。
“你小子真是无法无!”
许国话刚出口,便被申时行抬手拦下,他又向郭淡道:“我只是认为这么做,会影响朝廷的权威和颜面,这官员去卫辉府学习,还得先辞去大明官职,这卫辉府到底是不是属我大明领土。”
这老狐狸可真是难缠,三句话,就有两句是在挑拨我跟肥宅的关系,NTM。郭淡立刻道:“但是我认为权威和颜面,都是基于信誉之上,没有信誉,又何谈权威和颜面,朝廷为了遵守契约,而让官员辞职前往卫辉府学习,我相信这反而有助于竖立朝廷的权威,而从唐文献、杨道宾个人的角度来说,如果他们能够辞去官职,前往诉讼院从小做起,但兀自能够凭借自己的本事做到院长,这也会让人心服口服,对于他们的仕途,有着莫大的帮助,同时也会让天下读书人对科举更有信心。”
这又给绕回来了,虽然万历让他将契约先放到一边,但要不谈契约,那还是商人吗。
这小子怎么这么能说。申时行暗自皱了下眉。
万历开口道:“郭淡说得很有道理,朝廷若是不讲信誉,将来又如何服众,若想去卫辉府学习,就必须辞去官职,凭自己本事进入诉讼院,不过朝廷将保留其俸禄。”
“陛下圣明。”
申时行、许国拱手言道。
不管郭淡答应与否,他们必然是要走这一步,大多数官员是真不懂,王锡爵的《新城区计划》都是郭淡提出来的,他们是知道的,他们只是在尽量争取为自己争取一点权益。
出得殿门,申时行便向郭淡道:“我们举荐姜应鳞和薛文清,无异于是朝廷承认了卫辉府的成就和辉煌,这对卫辉府有着莫大的好处,对于你而言,同样也是如此,难道你就不应该退一步吗?你的为商之道,不是讲究双赢吗。”
这真的是他的心里话,内阁这么做,卫辉府是占尽便宜,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大明,而不是他自己,要是为了自己利益,那他就不会举荐姜应鳞,姜应鳞以前可没有少骂他,故此他认为郭淡也应该退让一步。
你难道不知道双赢就是我赢两回。郭淡笑道:“首辅大人可知我为何不入朝为官吗?”
“为何?”申时行问道,但他心里当然清楚,要是郭淡肯定入仕的话,那就是砧板上的肉。
郭淡道:“就是因为这为官之道和成功之道是有着本质上的冲突得,非常抱歉,我个人是无法接受失败的,故此我不能接受将为官之道凌驾于成功之道之上。”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什么似得,“哦,我与那薛文清还算是比较熟,他当初之所以辞官,就是因为他明白这个道理,显然他也更喜欢成功,相比起失败的布政使,我想他更喜欢成功的诉讼院院长,也许你们得下一番大力气,才能够请得动他,这纯属友情提示,无须言谢。告辞。”
这无疑是在讽刺他们,为官之道的结果,就是失败,若想要成功,就不能讲这为官之道,你这也要顾及,那也要顾及,到头来你什么都得不到。
待郭淡走后,申时行才默默地转头看向许国。
许国愠道:“在我们没有成功之前,我是真不想再跟你这小子有任何交谈。”
申时行呵呵苦笑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该轮到我们卧薪尝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