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甘愿当一个工具人吗?”
徐姑姑突然问道。
她跟在郭淡身边这么久,自然知道这工具人的意思,也非常清楚郭淡是谁的工具人。
郭淡微微一愣,旋即笑道:“居士,你这话可是很危险滴呀!”
徐姑姑道:“但这就是我坐在这里的原因。”
郭淡沉吟少许,道:“为陛下效力,难道不正常吗?”
徐姑姑沉默一会儿,才道:“一心只为陛下效力,那是宦官所为,真正有能力,有抱负的人,应该是辅助陛下治理天下,为人臣子,该当如此。
虽然我如今在帮你,但是我并不是非常认同你的这种做法。你不能只顾着帮陛下赚钱,哄着陛下开心,然后利用陛下的照顾,去赚取更多的钱,而不去想着如何将这些钱用于在治理国家上面。”
事到如今,她当然清楚万历的目的,其实就是要将户部的钱挪到自己的内府去,但她非常不认同得这种做法,虽说无官不贪,但是这钱不管怎么样,也不应该只属于皇帝,理应是属于国家的。
她觉得郭淡的路走得有些偏,至少是没有考虑周详,毕竟国家还是有制度去限制皇帝的,但你郭淡是没有限制皇帝的办法,你帮皇帝把钱给赚了,但问题是皇帝要怎么用,你根本就管不着。
郭淡笑道:“这就是我请居士来的原因,不知居士认为我该做出怎样的调整?”
徐姑姑沉吟少许,道:“虽说这‘不破不立’,但如果你没有想好该如何‘立’,就还是不要‘破’的好,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那么谁也无法预料后果。”
郭淡道:“我想我大概能够明白居士的意思,居士是担心我削弱内阁权威,但是我记得我之前就答应过居士,内阁将是是我的合作对象,而不是敌人。”
徐姑姑道:“我并非是怕你食言,但是你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自己,我只是希望你能够着眼于天下,其实朝中有一群忠良之士,对于你而言,是一件好事,毕竟你根本就无法去限制陛下,你的劝说也不是每回都好使,有些时候你也可以利用他们来限制陛下的欲望。”
郭淡思忖半响,点点头道:“居士的话,我听进去了,我会认真考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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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王锡爵一行人便来到南京,他首先当然是去到南京官署,与兵部尚书王一鹗和守备太监田义交涉。
“大人明鉴,下官一直以来都是非常支持新关税法,虽然如今许多人对新关税法不满,但下官是坚定得支持新法,只不过这民怨越来越盛,下官下官也有些难以控制。”
王一鹗见到王锡爵,就立刻叫屈。
王锡爵可也是老油条,岂不知王一鹗心里在想什么,这也是官场惯用的伎俩,就是利用下面的人去制造冲突,来反对上级得命令,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们怎么可能当面反对自己的顶头上司。
王锡爵不露声色地点头道:“本官知道,这期间确实难为你们了,本官此番来到南京,就是专门来处理此事的,为何大家会对这新关税法如此不满?”
“这!”
王一鹗犹豫不决。
“嗨!王尚书,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遮遮掩掩的。”
田义说着,又向王锡爵道:“王大人,要说这事,还真就怪不得我们,当初朝廷颁布新关税法时,南京百姓个个都是欢喜雀跃,非常拥护新关税法,因为卫辉府的确令南京不少商家关门歇业,令很多匠户都失去了生计。
这新关税法明明就是用来保护我们的,可到头来,却把南京百姓给害苦了,不但没有阻止卫辉府,反而有着更多的货物进入南京,而在新关税法颁布之初,可是有着不少人借钱去开作坊,这差点逼着他们自寻短见。
后来他们又要求不准卫辉府的货物进入南京,可朝廷又不答应,他们当然会感到不满呀!”
王一鹗叹道:“说来也真是讽刺,最终帮助他们的,反倒是郭淡,是郭淡帮他们承担下来债务,并且帮助他们恢复买卖,下官下官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呀!”
说着,他又是重重叹了口气。
言下之意,我很想支持你,但是我没有办法支持你啊!
王锡爵点点头,又问道:“那如今这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王一鹗道:“目前是非常混乱,有些人是支持郭淡的,要求废除新关税法,但也有些人要求不让卫辉府的货物进入南京,最近几日钞关那边一指都在闹,许多百姓都前往那边,阻碍卫辉府的货物进入南京。”
王锡爵点点头,道:“这样吧,明日你们带我去钞关那边看看。”
“下官遵命。”
与王一鹗他们谈过之后,王锡爵便回自己在南京的住宅休息,他家可是非常有钱的,在南京、苏州、无锡可都有自己的宅院和土地,当然,也有自己的眼线。
他回到住宅时,里面已经有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在堂中恭候着。
“小人见过老爷。”
“免礼。”
王锡爵坐了下来,问道:“富贵,目前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富贵道:“回老爷得话,其实在老爷还未打算来这里之前,这边只是有不少人反对,但并未引发大的冲突,钞关那边也一直都是相安无事,自从老爷要来南京的消息传来之后,钞关那边立刻开始变得混乱不堪。如今天天都有数百百姓挡在钞关前,不让任何货物进入南京。”
王锡爵身边的仆人道:“老爷,这分明就是王一鹗等人故意为之。”
“我知道。”
王锡爵冷笑一声:“是他们还蒙在鼓里,不知道自己只不过是郭淡手中的棋子。”说着,他呵呵一笑:“看来此行比我想象中的要简单的多,亏我来之前,还一直忐忑不安,原来郭淡已经把路给我铺好了。”
翌日,王锡爵在王一鹗、田义、赵飞将的陪同下,来到南京的钞关。
当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整个钞关是人山人海,河面的船只也是拥堵得看不到头,岸上的百姓拿着锄头、钉耙,船上的船夫则是举着船桨,而且还不是两方对立,是有着三四拨人对立着。
吵得也是天翻地覆。
赵飞将向身边的将军点了点头。
那将军立刻带着军队将他们全部包围,勒令他们放下手中的“武器”。
那些百姓面对军队的包围,还是虚的要命,赶紧将锄头、船桨统统放下。
在确定安全之后,田义才上前道:“你们这群刁民,可真是胆大包天,这朗朗乾坤之下,竟敢持械包围官署。”
“大人明鉴,我们并非是包围官署,我们只是不让卫辉府那廉价的货物了抢了我们的生计。”
当即就就有不少百姓跪下。
另外一拨百姓也跪了下来,泪声俱下道:“大人,我们的货物被他们堵着出不去,这会让我们倾家荡产的。”
“大人,这都是新关税法给害得,还请大人奏请朝廷,废除这新关税法。”
顿时又是哭声一片。
“行了,行了。”
王一鹗嚷嚷两声。
这哭声才渐渐停歇。
王一鹗又朗声道:“你们先别激动,当今圣上仁政治国,爱民如子,在知道你们的难处之后,已经专门派内阁大臣王大学士来我们南京,专门处理此事,你们放心,这事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得。”
其身后的王锡爵,闻言不禁暗自冷笑,王一鹗得这一番话无疑是把他架在火堆上,如果没有郭淡的话,那么这个交代可就太难给了。
因为百姓有很多诉求,而且都是矛盾得,不管怎么做,都难以令大家都满意。
可见对方现在不仅仅是要废掉新关税法,而且还要捅内阁一刀,要内阁付出代价,这其实也没有办法的事,他们反对新关税法,就已经触怒内阁,那他们索性就干到底。
让你内阁就没法解决这个问题,只能引咎辞职,如此才能够平息众怒。
王锡爵走上前去,朝着面前得百姓拱手道:“各位乡亲,在下王锡爵,是奉陛下之命来专门处理此事。”
百姓疾呼道:“大人!”
王锡爵手一抬,制止了他们,然后道:“你们先别着急,一个个说,不然的话,本官也难以听明白你们的苦衷。”
顿时就有一个二十来岁得青年嚷道:“大人,卫辉府那些廉价的货物让我们匠户都失去了生计,还请大人下令不准卫辉府的货物进入我们南京。”
王锡爵笑道:“你说得这情况,本官也听说了,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本官今日可以让卫辉府货物不能进入南京,那么将来其他州府也能够不准你们南京的货物进入他们的地界,这对于许多商贩可也不公平啊!”
“是呀!是呀!大人,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一个四十来岁得中年男子赶忙嚷嚷道:“其实没有新关税法之前,咱们与卫辉府一直都是相安无事,这些事都是新关税法闹出来的,小人恳请大人废除新关税法。”
王锡爵笑道:“我看也不尽然吧。新关税法为何会颁布,其原因就是如方才那位小哥所言,卫辉府廉价的货物,令其它州府的匠户、商贩都是去了生计,只能跑去卫辉府谋生,这也不公平啊!”
“是的,是的,大人明鉴,可千万要限制卫辉府的货物啊!”
只听船上一人喊道:“大人,我等可都是奉公守法的良民,这税钱可是一文没少交,但是他们却不让我们靠岸,大人你得为我们做主啊!”
“大人,您得为我们做主啊!”
“大人,可不能让他们靠岸啊!”
“大人!”
王锡爵看了眼赵飞将,赵飞将立刻命令手下喝止那些百姓,让他们禁止出声。
很快,场面便安静下来。
王锡爵朗声道:“各位乡亲还请放心,你们的诉求,本官已经了解清楚了,本官向你们保证,在一个月之内,本官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得交代,但是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们都堵在这里,那是违反国家律法的,你们先回去等候消息吧。”
王一鹗和田义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眼。
而在人群外面还停着一辆马车,车窗被掀开一角,只见郭淡笑吟吟地看着王锡爵,然后放下车帘,向对面的徐姑姑笑道:“看来这聪明人都是有默契的。”
徐姑姑稍稍一翻白眼:“你都把路铺得这么平了,他能看不见吗。”
郭淡呵呵道:“我指得聪明人,是居士和王锡爵,我只是规划出一条道路,但是这铺路的可是居士您啊。”。
徐姑姑莞尔道:“但如今你得告诉王锡爵,这条路到底通往何方。”
郭淡耸耸肩,又朝着外面的车夫道:“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