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芳颜将陶罐收好,打开门,紫萝跟管家定叔紧张的看着她:“娘子,事情可妥了?”
木芳颜不想吓到他们,没有说陶罐的事。只点了点头,道:“都弄好了,只是这井里的水怕是不能喝了,定叔,劳烦您明日去寻人,将井填平,再重新凿一口井吧。”
这都是小事,定叔忙点头答应,等人走后,他壮着胆子往里头看了看,走到井边,果真没有白日里那股子阴凉透骨的寒凉,心里也不觉得慌了。
他虽未曾见到自家的小娘子捉鬼,可心里顿时信了几分。无论如何,事情了结,大家都能安生了。
木芳颜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将陶罐放在桌上,拿起一旁的经文念起来。
屋子里点了香烛,随着木芳颜不断的念着经文,陶罐开始发出剧烈的抖动,有什么东西似乎要从封印中破土而出,可随后又渐渐平静下来,最后再也没有响动。
至此,木芳颜又写了一道符咒,贴在陶罐上,就去睡了。
明日,她要去问问金吾卫,可查出这女鬼的来历,好将这罐子跟她的尸骨一块埋葬。
到时候再超度一番,也好让她早入轮回。
木芳颜躺在胡床上,望着头顶的天花板,陷入沉思。
说起来,她也是个孤魂野鬼,只不过她来源于后世,是穿越来的。
但在这里更准确的说法,是借尸还魂。
她至今记得,自己刚来时,落在四岁的小姑娘身上,一眼就被人看穿身份。
小女孩的阿翁是个得道的老道士,修道多年,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乃是张天师一脉的亲传弟子。
他看出木芳颜乃借尸还魂,却并没有将她驱走。
用他的话说,他们二人是有祖孙缘分的。
而那病死的小姑娘,才真正不属于这里,不如让安心上路,重入轮回。
自那以后,木芳颜就跟着老太爷上山,在道观里居住了许多年。
一方面是为了养魂,另一方面,老太爷存了考察她的心思。
若她是个品行不端的恶鬼,老太爷当即就会打得她魂飞魄散。
这么多年,木芳颜用自己的行为证明了自己的品性,老太爷这才松了一口气。
又因为她年岁已到,就让木芳颜下山来。
临行前,嘱咐了她一件事,无论如何,要帮着定国公府的世子爷,度过十八岁这一场大劫。
木芳颜还未曾见过这个未婚夫,但这么些年,两人一直有通信往来。
字里行间中,木芳颜断定少年应当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
对她细心妥帖,仔细聆听她的哭诉与烦恼。
木芳颜在异乡的苦楚害怕,因为他的安抚而得到平复。
渐渐的,木芳颜对这个笔友动了心,很想与他见一见。若是可以,自然愿意嫁给这位未婚夫。
想着想着,木芳颜的眼皮子撑不住,睡着了。
她满心期待要与自己的未婚夫见面,嫁给他。却哪里想到,有些人已经开始布局,想要拆了这门姻缘。
第二日一早,裴氏就让人给定国公府递帖子,作为未来的姻亲,总该拜访见一面才是。
谁知定叔回来,脸色却不太好看。
裴氏正坐在屋子里绣花,定叔在门口犹豫很久,拿不定主意。
木子岩人小鬼大,抱着蹴鞠球,迈着小短腿跑到他面前,拉了拉定叔的衣衫:“定叔,您怎么不进去?”
定叔慈爱的摸摸他的头,给他两粒梅子糖,“小郎先去玩,定叔一会儿就进去。”
木子岩还想再说什么,定叔的小儿子很快来了,引着他去外面玩。
定叔深吸一口气,才朝里问候了一声:“夫人,您在屋里吗?”
裴氏闻言,放下手中的刺绣走出来。
“定叔,可是有事儿?”
定叔叹息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名帖给裴氏。
裴氏一看这朱红帖子,这不是自己府中的门贴吗?
她想着,今日自己让定叔去定国公府拜会,难不成没见到人?
定叔咬咬牙,道:“定国公外出公干,不在长安城。老太太去庙里上香礼佛,也不在。定国公夫人进宫拜见皇后娘娘去了”
他说了一堆,裴氏打断他。“您别绕弯子了,可是定国府不待见咱们。”
定叔叹息,有些憋屈,面上还是努力维持稳重模样:“小的按照您吩咐的,去了定国公府,可门上的人一听说我是木家的,二话没说便将我拒之门外。还出言嘲讽,说”
“说什么?””说咱们木家教出这样的女儿,怎么还敢登门!”
裴氏听了这话,心口气的发痛,脸色别提多难看:“此话从何说起?”
定叔道:“我也疑惑,回来的路上听到有人嚼舌头,到处都在传小娘子捉鬼的事,如今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了,说木家的小娘子,学了三姑六婆的行当,竟还自己在家中捉鬼,实在是有辱门楣。”
裴氏纵然性子再好,听了这样羞辱女儿的话,也是一阵恼怒,“一派胡言,我们家芳颜分明学的是道家之术,那可是圣人都看重的道家正统,怎么就成了他们嘴里的三姑六婆。是谁,谁这样诬害我的女儿?”
定叔摇摇头,“尚且不知,只是如今谣言四起,咱们办事不小心让人抓了把柄,可如何是好?”
裴氏沉默一琢磨,就回过神来。
他们刚来长安,与人无冤无仇,又不曾碍着谁的道,有谁会针对他们家,还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这手段,分明是要毁掉木芳颜的名声。
“只怕是有人不想与我家结亲,这才闹出这种蠢事来。也是,他赵家如今皇亲国戚,自然瞧不上我们木家。”
裴氏一时间气得有些头晕,一旁的嬷嬷急忙扶住她,木芳颜从屋里出来,就见母亲气晕了头,连忙将她扶回屋里坐下。
替她诊脉,确定她是怒气攻心,便掏出自制的药丸,给母亲服了几粒。
见裴氏的气色有所缓和,木芳颜这才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定叔将自己打探到的,细细说了一遍。
木芳颜听完,竟不在意。“不过是些似是而非的流言,阿娘何必往心里去。我与赵世子通信多年,他定不是那般浅薄无知之人。咱家的婚约,也不会这这么轻易的废了。”
裴氏见女儿态度轻松,觉得庆幸又觉得头疼。
这个女儿四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最后虽活下来,老太爷却觉得她魂魄不稳,带着她进道观,在山上养大。
好不容易回到自己身边,偏偏对世上的人情世故一概不通,裴氏有心告诉她,如今的世道对女子虽然宽容,但在名节一事上,也是众口铄金的。
见女儿一双眼干净透亮,裴氏叹息一声,嘴边的话还是噎了回去,实在是不忍心让女儿早早接触这世间的污糟,只对她道:“你昨日累了一夜,今儿就不要出门了,好生在家里歇息歇息,陪陪母亲吧。”
木芳颜道:“今日我要去一趟金吾卫,打听一下那具骸骨的事。早日将这事了了,咱们也能早日安心住在这里不是?”
裴氏哪里肯:“这样的事,叫门上的小厮去打探就是,你自己跑什么!如今的长安城,跟平洲可不太一样,你也是官家小娘子,怎么能成日都在外浪荡。”
“可是”
“没有可是,去把针线拿来,陪我说说话,做做针线活。”
木芳颜一听要做针线活,立刻双腿发软,手指颤抖。
她从前在电视上见人家做针线活,觉得秀美可爱,也想尝试一番。
只是一直在道观中居住,没有人教她这些的事。
等回到娘家,裴氏有心教导,木芳颜听她说那些复杂的针法走线,艰难的将一只兔子绣成了一团杂线,就十分确定,自己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死活都不肯再绣。
可裴氏铁了心,要她好好补一补女工,整日里逼着她做针线活。
木芳颜总是设法躲过去,此时想拒绝,可裴氏一个眼神瞪过来,木芳颜就收了话头,不敢反抗。
这个时候,裴氏刚受了气,自己若惹恼了她,让她生出病来,可是大不孝。
木芳颜眼巴巴看着紫萝,紫萝暗暗一笑,自家的小娘子鬼都不怕,偏偏怕针线活,说出去谁信?
赵笙确认乐平没事了,才起身离开。
谁知才到门边,乐平就醒过来了。她叫住赵笙:“赵郎就这般不愿与我共处一室吗?还是乐平面目可憎,让你瞧了害怕。”
她娇滴滴的卧在榻上,柳眉微蹙,一双含情目里,水光粼粼,谁见了都要觉得心疼。
美人总是惹人爱,而美人伤心,更是让人怜惜。
赵笙顿时走不动道,回过头道:“公主既然无大碍,微臣也该回去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到底于公主的名节不善。”
乐平见他真要走,也顾不得脚上的伤,急吼吼的,就要下床来。
赵笙一见,急忙过去稳住她。“公主,你这才上了药,可莫要再伤到脚了。”
乐平顺势扑到他的怀中,抬起头,楚楚可怜看着他:“赵郎,你当真舍得我吗?”
赵笙自然是不舍得的,可他已有婚约,如今这般,已经是万万不该,切不可再行差踏错,害人害己。
于是他压下心中悸动,将人扶回去,“公主,家中还有事,微臣该回去了。”
他一走,公主的贴身奶嬷嬷就进来了。
看见榻上垂眸难受的公主,凑到她耳边说了两句。
乐平一听,心里的愁绪顿时一扫而空:“此话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