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根就趴在床榻上,僧袍已经零乱地铺在他身上。他的脸上神色算不上安详,眉心有点微微的皱。

似乎是他面临了一种佛也无法参透的困苦。

在找了三个时辰后,青龙寺加起来所有和尚们也没有找到慧根。

“连藏经阁都翻遍了,没有看到师兄。”一个小和尚,颇有些茫然地说道。

连藏经阁这样寺中重地都去找了,可以想见他们为了找到慧根并没有隐瞒什么地方。

眼看荆婉儿就要被当成唯一的由头推出去了。

她眯起了眼,正要说话。

忽然一个刚刚打扫庭院的小和尚,犹犹豫豫说道:“似乎…只有…只有那间阁楼还没有找。”

本来想要兴师问罪的和尚,纷纷看过去,小和尚有些慌张地低下头。

裴谈眸子动了动:“既然还有地方没有去,不能断言人就失踪了。”

有个和尚白着脸摇头说道:“那是我寺中的禁地,连我们都不得闯入。师兄又为什么会去。”

荆婉儿可不会跟这些和尚客气,她眯眼说道:“但是钥匙在慧根手里,只有他能进去。”

这真是中了死穴,其他和尚被说的也脸色发白,没错,他们自己之前说的话打了脸,别人去不了的阁楼慧根可以。

“那间阁楼,是寺中为了贵人准备的厢房,因此才会让慧根师兄看管。”

所有和尚立刻看过来,他们的表情,裴谈见过太多了。到了这个时候,却还想顾忌颜面。

裴谈沉吟了一下,缓慢说道:“大理寺奉旨接人,既然你们的师兄找不到,我们也该动身回城了。”

让他们留在这里,一向讲究清规戒律的寺庙也会不舒服。

就看几个和尚低下头,不知在商量什么。

那个最开始说话的小和尚,反倒低着头,他正是前日被慧根吩咐去打扫那间院子的,那飘散着诡异气味的楼梯,到现在还印在小和尚的脑海里。

荆婉儿目光所过,这寺庙不像清修之地,和尚也没有一个诚实。

“不必再争了。”一个穿着法袍,皱眉严厉和尚出现在院门口。

这些和尚一惊,纷纷垂头:“玄泰师叔。”

这和尚倒是有礼,先冲着裴谈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裴谈也对他回了一礼。

就看这玄泰和尚立刻看向那些垂头的和尚们:“适才方丈已经说了,慧根的事乃我寺中自己之事,不应劳烦外人。”

就看玄泰和尚再次看向裴谈:“方丈已经将存放在他那处的钥匙备份交于了我,现在就带着诸位施主前去。”

裴谈淡淡道,“好。”

居然有这样的变化,看这玄泰和尚一身法袍僧衣,倒真是有得道高僧的样子。

而那群小和尚有了师叔在此,也终于不再多言。

荆婉儿知道这玄泰一定还有话,果然就来了:“恕贫僧直言,毕竟是我寺中禁地,几位施主的身上煞气缠绕,贫僧以为还是留在此处更妥当。”

大理寺当差,见惯了冤魂血债,当然煞气重。

裴谈看着玄泰,片刻说道:“我们三人跟大师去。”留下煞气最重的十个衙役,想必很妥当了。

玄泰说道:“请施主随贫僧前去。”

荆婉儿终于有幸目睹一下这阁楼的玄机。

却是一整个大院子,有几个和尚自从进来头就低的特别厉害,看他们身上的僧袍都是最普通的扫洒僧人。被这位玄泰带领着,走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有一座僧房,只是看起来没人居住。

荆婉儿忽然看见院中有那种白色的花。

和她在佛前香炉旁,看到的那种花是一样的,这花几乎不可能出现在这。

这时那玄泰突然说:“上面就是阁楼。”

玄泰推开了门,只见屋里干净无虞,太干净了,连一片灰尘都不沾。那玄泰双手合十念了句什么,才走进去。

荆婉儿知道怪异在何处了,这从外面看起来至少有三层的僧房,整个里面却是空心的。

只有一道长长的木质楼梯,台阶一直延到顶端的一个房间。可以看见一把铜制的大锁拴在门上。

“门是锁的,慧根师兄没有来过这里…”一个小和尚下意识说道。

玄泰比这些小和尚沉得住气,“施主请。”他踏上台阶。裴谈随后。

这台阶年久失修,踩上去咿咿呀呀的,几个人就是一曲混乱的合奏。此时尽头那房间,若真的有人在睡觉,也该被震醒了。

到了那门口,台阶窄口,玄泰站在最前面。就看他从自己的僧衣中拿出了一把铜钥匙,抬起了门上的锁。

荆婉儿站在裴谈身侧,听见锁里传来钥匙喀拉的声音,可是锁却并没有打开。

只见玄泰拧眉迟疑地转动几下钥匙。

裴谈这时说道:“怎么了?”

钥匙既然可以插进去,自然是说明钥匙没错,玄泰再次转动钥匙,就听咔一声,玄泰愕然看着自己手里断开的钥匙。

裴谈眉峰动了动,荆婉儿本来还冷眼旁观,一直到玄泰手里握着断开的钥匙忍不住喃喃:“怎么会这样?”

裴谈立刻上前,抬起了门上的锁一看,只见锁孔内已经被断开的钥匙堵住。

玄泰脸上也都不好看。

“贫僧也不清楚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裴谈站在门前,忽然抬起一只手,轻轻扣了扣门。“敢问是否有人在里面?”

玄泰慢慢道:“也许里面的人已经出来了,我还是去请示方丈…”

“裴县。”裴谈这时看向身后,眸子里神色幽深,“把门打开。”

就看后面的裴侍卫抬起头,冷漠着神情,走上了台阶。“是。”

玄泰和尚脸上一变:“施主这是要干什么?”

裴谈看着他:“如果里面真有人的话,此时不出声,说明就是出事了。”

如果出事,争分夺秒都是嫌少。

裴侍卫已经来到门前,只见手在衣袖里一伸,当着所有和尚的面掏出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手起刀落,门上面的锁应声而落。

几个和尚口唇发白:“你何时携带利器入寺内,实在是大不敬…”

裴侍卫淡扫了他们一眼,还没有等这群和尚把不敬两字说完,裴侍卫已经抬脚一踹开了阁楼门。把个和尚们震得全部呆掉。

之前青龙寺强行收缴了兵器,可裴家暗卫为了保护主子,身上暗藏的兵器有多少旁人又怎么会知道。

一阵难以言喻的软腻味飘出来。

“所有人暂且退后!”玄泰挥起衣袖将身后的和尚挡在门外。

这气味逼得人把注意力聚集到了这间房内。正对大门的就是一张床,趴着的明显是个和尚,脸面朝下,看不见容貌,可那脚上的僧鞋也能看出身份。

一个和尚颤抖叫了一声:“是慧、慧根师兄吗?”

床上的身影听见叫唤也纹丝不动,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什么。荆婉儿心头一跳,眼睛盯着床榻。

裴谈不动声色扫了一圈。

这里不像是青龙寺的禅房。满眼的嫣红和华丽锦被,角落里有一件被丢弃的僧衣。那僧衣上点点斑驳,刺目的颜色,似乎是血。

玄泰在门口站了站后,第一个走到了床前,迅速去看慧根的情形,“慧根!?”

到了跟前,玄泰后退了两步。

慧根的后脑勺上,有一块碗口大小的伤疤,正往外面渗着血迹。

先前他们闻到的那股味道,正是这股血腥味,和屋里甜腻味混合在一起的诡异味道。

玄泰片刻才像是反应过来伸出手,指尖颤抖的才碰到慧根的脖子里,也是一片湿润。黏糊糊的血,让玄泰收回了手。

已经没有呼吸跟心跳,最主要连身体都已经冰凉了。

直到玄泰抱住慧根的肩膀,将他从背面翻过来。

那苍白的和尚的脸,真的就是慧根。

一屋子和尚顿时都跪了下来:“慧根师兄!”声音悲怆和满脸的仓皇。

荆婉儿在这门开,第一瞬间已经隐隐越觉不对劲。可她不敢相信。直到那和尚的脸真的露了出来。

是慧根。

玄泰一手心的血,盯着慧根的脸眼圈红了。

裴谈走到角落,捡起了那僧衣,看了一眼后对玄泰道:“玄泰师父,请你先出去。”

玄泰明显沉浸在突然的悲意中,他看着裴谈,喉头动了动说道:“恕贫僧不明白施主的意思。”

裴谈慢慢站起身,盯着玄泰说道:“虽然很抱歉,但既然出了命案,从此刻起,就是我大理寺的事情了。”

这间房如此诡异,应该立刻封锁现场,阻止再多人的进入。

命案两个字显然刺激了这些清修的“出家人”,玄泰脸色更变了变,“施主莫非说我青龙寺中有人杀人…”

裴谈打断道:“敢问这里是慧根的禅房吗?”

玄泰颤声:“自然不是。”

裴谈说道:“那如何解释慧根出现在此。”这间房子的布置也不可能属于青龙寺任何一个和尚。

难道慧根进来之后,还有本事自己从外面锁门,造成此密室,“后脑受到撞击,慧根一个人做不到,击倒他之后,和离开锁门的人都是那第二人。”

裴谈不再理会和尚们,转身吩咐唯一跟来的裴侍卫道:“立刻封锁现场。所有人最好不要再碰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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