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回来了,皇后冯润的目光久久的停留在雍和宫红色的大门上,却迟迟迈不出进门的脚步。

她那一向镇定自若的心自打进了宁安宫后,敏感了许多。就仿佛今日,她怎么看这红色的大门,怎么像是一座豪华的监牢,让她那经受过诸多风雨打击后,已经千疮百孔的心怎能不生感慨。

她的耳畔响起了圣旨上隐晦含糊的话语:“……着皇后冯润即日起返居雍和宫,静养……”静养指的是什么?宫廷十数年的生活告sù

冯润,这道圣旨绝对没有表面含义那么简单。她太清楚皇家任何表面简单的话语中,往往藏着深不可测的玄机。

只是,这玄机在她即将重新踏入雍和宫的大门的时刻,还是未曾想得明白……

“娘娘,咱们进去吧……”柳儿有些怜悯的望着瘦了一大圈,神色憔悴,衣着黯淡的皇后冯润。尤其她那丝夹带着惶恐和对将来不可测的忧心的面容,让这些日子来似乎懂得许多的柳儿有些鼻翼发酸——曾经是多么高贵的皇后娘娘,现如今……

“唔……”皇后冯润闻言,从自个的沉思中醒来,竟然转头对柳儿和蔼的笑了笑,仿佛下了什么决心,语气坚定的应着柳儿:“好,柳儿,咱们这就进去!”

皇后冯润其实老早就明白,哪怕这就是刑场,抑或是监牢,她都没有选择的余地。既然已经是眼下的情形,也只能是边走边看,更何况,能够从冷宫出来,已经对她日后计划的实施有着莫大的裨益了……

雍和宫多日未曾住人,虽有当值侍婢每日清扫,总是有些说不清的冷寞,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主人离去许久一般。

冯润伸手在梳妆台上轻轻的扫过,没有半点尘埃,可她心中那丝陈旧黯淡的感觉却更加浓烈而挥之不去了。这大红的颜色,最初看来是相当艳丽喜庆的,也还算经得住岁月驳离的,可毕竟好些年过去了,眼下竟是显得黯淡起来。

冯润心中暗自喟叹着,目光扫到柳儿递送过来的椅凳,顿时有股说不出的疲乏,立时坐了下来,朝柳儿挥手示意道:“我觉得乏得很,想休息,柳儿你去后房柜中取套全新的被褥来,将榻上原来的全部换掉吧……”

柳儿应声领命而去,走到门口见冯润埋头自己揉着太阳穴的时候,方才望了一眼凤榻。

柳儿当然明白冯润的心情,这床榻如果能立时就换的话,冯润也会叫她换掉的。所谓触景伤情,如此看来,这雍和宫作为心的监牢,要比宁安宫那座束缚人的监牢,还要更令皇后娘娘痛苦……

辗转反侧,往事一幕幕在皇后冯润眼前闪过。最初的那一丝丝倦意,至此荡然无存。双蒙的身影仿佛就还在眼前,临去时那声带着笑容的“保重”……

崩溃的皇后冯润蹭的一下从凤榻上坐了起来,转身下榻胡乱套上鞋子,边唤着柳儿,边就要往外冲:“柳儿——柳儿——走,本宫不要住在这儿,咱们去跟皇上说,咱们还回宁安宫住……”

………

2“皇后娘娘,请留步!”门外不知何时多了两名侍卫,声音不卑不亢但异常坚决:“请皇后娘娘在寝宫好好静养……”

“让开,本宫要去见皇上……”冯润有点竭斯底里:“本宫不要住在这雍和宫了,本宫要回宁安宫……”

“你们是谁?”冯润见自己发出的指令竟仿佛落到了棉花堆里,毫无半点返回的动静,这才稳了闻心神,尚还略显呆滞的目光打量眼前两名陌生的侍卫:“谁派你们来的?侍卫未经传唤不得在内宫驻守,你们不知dào

吗?”

“恕属下冒犯……”面对皇后冯润咄咄的逼问,两名侍卫神情有些僵硬,但其中一名好歹还是将意思表达了出来:“是皇上命属下在此驻守,皇上吩咐属下,皇后娘娘在宫中静养,不宜出宫……”

“什么?不宜出宫?”冯润瞬间有些发懵,但旋即明白过来,只见她面色青白红黑,须臾数变,继而近于疯狂、仰天大笑:“哈……哈哈……好,元宏……好个静养……”

紧紧跟随的柳儿此刻算是有些明白,皇上这拿是要赦免皇后娘娘啊,只不过借静养的名义,将皇后娘娘打入了一个比宁安宫还冷的冷宫罢了……

男人,绝情起来往往要比女人狠上百倍………

“娘娘,咱们进去吧……”柳儿搀着一阵狠劲过后,全身虚脱了的冯润慢慢往宫内挪去。边走,边安抚着此刻犹如无助的小孩似的皇后冯润:“您这段时间身子是不好,您就先养好身体,咱们再出宫去,啊……”

“柳儿……”神情绝望的冯润眼神空洞得吓人,嘴脚却绽开了一朵鬼魅的笑:“你说咱们这辈子,还有可能出这个雍和宫半步麽?”

皇后冯润此刻心下倒是明白得很,柳儿却显得有些尴尬,不过想想皇后此刻的心情,柳儿还是很快恢复过来,接着劝慰道:“娘娘,有句俗语说的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还是先将身子将养好,再慢慢做打算……”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皇后冯润口中喃喃回味着柳儿的话,呆滞的目光渐渐松活灵动起来:“你倒指望本宫就此死了更好,本宫偏偏不如你的愿!”

此刻,宁安宫中苦苦思索的计划,在皇后冯润的脑子里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如果说爱能创造奇迹的话,恨意同样能支撑起一个临近崩溃的精神来。这股可怕的力量使得刚刚还犹如濒死般的皇后冯润,在瞬间又顽强的活了过来。

或许爱一个人有多深,就恨一个人有多深。而恨的破坏力很多时候,往往比爱的破坏力还要来得强dà。又或许,女人是老虎。喜欢驯服的男人得拿捏好分寸,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葬生于虎腹,失去了翻身的可能………

至此,一场关于孝文帝元宏的灾难,一场关于贵妃宛清的灾难,甚至是整个大魏朝的灾难开始由这暗红的雍和宫开始延伸,直至弥漫开来……

………

3渐渐是有些寒冬的意味了,雍和宫广阔的庭院内,竟有了些萧瑟的味道。

皇后冯润在回到雍和宫的第二日,起身后,却对这凛人的寒风恍若不觉,穿着一袭白色睡袍,未曾梳洗就信步来到了同样显出萧索之态的庭院内。

信步走到一丛枯萎了的花丛前,皇后冯润突然发xiàn

了什么,蹲了下来,细细的拨弄着什么。

“皇后娘娘,院里风大,咱们还是到屋里去吧……”身后拿着披风赶紧跟上前来的柳儿,一边将披风赶快给冯润披上,一边在嘴里絮絮的唠叨着。自打进了宁安宫后,皇后冯润似乎对自己的身子越来越不在乎了,经常做些有损无益的举动。

“柳儿,你可知dào

这是什么虫子?”皇后冯润手中拿捏着一根细细的花的枯枝,拨弄着一只仿若蜈蚣状的多爪之虫。

“这是蜈蚣吗?那么多只脚……”柔儿见状不由有些好笑,感情这皇后娘娘也还有和孩童一般的玩性,竟在这庭院一角拨弄着一只多爪的虫虫,还自得其乐?

“不对!”皇后冯润的眼睛还是盯着妄想顺着小枝棍,翻过身来溜之大吉的多爪虫,口中的语气却无半点戏耍之意:“这是百足之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听说过没?”

“哦,恕奴婢不知,百足之虫,怪不得那么多只脚……”柳儿好奇的将目光探向了被皇后冯润拦截住,怎么也逃脱不了的多爪虫。

皇后冯润突然将手中的枝棍丢掉,竟然伸出纤手就将多爪虫捏在了手中,目光四下找寻着什么。百足之虫那白白犹如蚕蛹般的腹部,就这样夺目的呈现在了柳儿眼前,挣扎着想要脱离皇后冯润手掌的虫子,扭曲着腹结甚多的虫躯,吓得柳儿猛的退后了一步。

皇后冯润显然并不害pà

这小小的虫儿,原本娇好的面容甚至滑过一丝冷酷。果然,她很快就停止了目光的逡巡,因为,她的另一只手已经飞快的探向地面,那儿有一枝稍大一点的棍棒。

这棍棒即便是在皇后纤细的手掌中,仍旧显得有些细小。可对于即将大祸临头的百足之虫来讲,仍然是足以致命的利器。

柳儿张大了惊讶的嘴,目光就随着皇后冯润持了小棍的这只手移动。只见这只白皙,纤弱,指甲上涂满了不易褪色的大红豆蔻的玉手,转眼间就好不留情的在百足之虫的躯壳上进行着重复的切割。

而另一只捉住虫的玉手在不断后移中,还是不可避免的沾上了虫子绿色的体液……

虫子转眼就被切割成了数截,却还在泥土中不甘的扭曲着一小截一小截的躯体,仿若这一小截一小截的躯体还有生命一般……

柳儿压抑住心中想呕吐的冲动,望着一旁站立着满yì

的,看着自己的杰作的皇后冯润,声音有些干涉的小心翼翼的探询道:“皇后娘娘,您还没有洗漱,咱们还是回店去吧……”

“柳儿,你看到没有,这就是死而不僵……”皇后最后望了一眼扭曲个不停的多爪虫,再回过头来的时候面容深沉,让呆愕的柳儿看不出她内心的想法,却只感到背脊上阵阵的发凉。

“柳儿,本宫自己回殿梳洗,你去想办法把雨荷姑娘请到雍和宫来……”皇后冯润在话音中将“想办法”压得很重,怕柳儿未听得明白,又补充道:“记住,不要让人发xiàn

雨荷姑娘来过……”

……

4“奴婢叩见皇后娘娘!”一身侍婢装扮的雨荷混在雍和宫的侍婢中,来到了内堂时,皇后冯润已经梳洗打扮完毕,正在一个人坐在堂内椅子上,涂着她最喜爱的大红豆蔻。

闻声抬起头来的皇后冯润满yì

的将雨荷这身装束收在眼底,不由转头冲侍立在旁的柳儿满yì

的点了点头。这丫头还真是动了脑筋,即便是宫门外的侍卫大概也想不到这扮做雍和宫侍婢的雨荷姑娘就是当今淑荷宫的主子,荷嫔娘娘吧………

“柳儿,你去备些茶水点心,本宫要和荷嫔娘娘说说话……”皇后冯润边起身拉荷嫔在身旁坐下,边吩咐一旁的柳儿:“其余人等,你就安排她们散了吧,有事本宫再唤她们………”

荷嫔见柳儿退下,身形一动,又要跪下说什么,却被冯润很快伸手扶住:“荷嫔不用多说,这次本宫能从宁安宫回到这雍和宫,可还得好好感谢荷嫔你呢!”

荷嫔闻言,眼中流露出了吃惊的目光,看来这宫中大小的动静,仍旧在这被放黜冷宫的皇后娘娘的掌握之中啊。意识到了这一点。荷嫔很快收敛起来自己的诧异,态度比先前更加卑躬:“不知皇后娘娘此次找奴婢前来,有何吩咐……”

“荷嫔,来,离本宫近些……”皇后冯润并不直奔主题,反而将话题岔开了来:“你这么快就得到封号,这倒不是本宫估计之中的事儿……”

“皇后娘娘……”荷嫔闻言,拿捏不准皇后冯润的意思,下意识的就要解释什么,却被冯润明了的一个微微手势给拦住了。

“这很好,荷嫔你不用在此事上添有什么负担……”皇后冯润仍旧不紧不慢,但话锋微微一转却淡淡说道:“只是我们原来所做的准bèi

似乎都没派上用场,这事应该是你的姐姐宛清贵妃促成的吧?”

“反正我不会感谢她,谁知dào

她是安的什么心呢!”荷嫔虽然摸不清皇后冯润如此这般的含义,可心下、口中却不含糊,显然她并不领贵妃宛清的情。

将荷嫔的表现看在眼里的皇后冯润,不觉暗暗满yì

的点了点头。她之所以缓缓敲着这开场锣的原因,无非就是要先看荷嫔对此事的反应。这下既然看明白了,那么锣鼓就可以停下了,好戏就该入场了。

“本宫今日找你来,正是要和你再谈谈贵妃娘娘的事!”皇后冯润既然弄明白了荷嫔仍旧是和自己站在同一方向的人,当下也不再绕弯子直奔主题。

“雨荷愿听娘娘调遣!”荷嫔闻言急忙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嗯……”皇后冯润满yì

的点了点头。不过,饶是皇后如此冷酷之人,仍然对荷嫔如此的干脆有些不理解。皇上既然依了宛清的意愿,到了荷嫔的淑荷宫过夜,并将她册封为嫔,按理说这雨荷不论怎样,对姐姐宛清都应该有一丝感激之意。

可眼下,皇后冯润不仅没有感觉到荷嫔一丝的感激,反而是感觉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更加浓郁的恨意。

当然,聪明的皇后是不会傻到去追问原委。反正只要她明白眼前的荷嫔,是完全可以为她所用即可。

“荷嫔,你过来,离本宫近些,本宫好说话……”皇后冯润示意荷嫔附耳过来,一场秘议在雍和宫内悄悄的进行着………

……

5“娘娘,您可别听雨荷姑娘的话……”目送荷嫔有些略带妖娆的背影离去,柔儿慌忙开口阻止道。

柔儿就知dào

这荷嫔来月清宫,绝对不是她想通了,要来看宛清娘娘。果然,竟然绕着弯儿的就是要撺掇宛清带头去皇后娘娘的雍和宫走动走动。

“咳……”宛清不觉的长叹了一口气,目光温暖的落在柔儿身上,这个衷心耿耿的丫鬟这是在为自己好,她何尝不明白:“可或许,雨荷顾虑的也不无道理……”

“皇上是赦免了皇后娘娘,可又让她在宫中静养,不让她出来走动……”宛清蹙着眉头:“各宫嫔妃们弄不清楚状况,又不敢轻易的去雍和宫探望,长此下去,未免又会生出诸多议论揣测……”

宛请又长叹了一口气:“这可是个难题啊………”

“可是,娘娘,皇上虽然没有明确阻止各宫嫔妃前去雍和宫探视,可他的意思就是不愿意嫔妃们去的啊……”这道理连柔儿都懂,她就不明白为什么聪颖如宛清娘娘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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