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宁安宫深秋的宁安宫显得愈发的冷清。如果说北魏皇帝的后宫规矩,对于诞下皇太子的嫔妃来讲苛刻至极的话,那么对于其余嫔妃倒是十分的宽厚仁慈。在北魏,凡皇帝薨逝后,未曾有子嗣的嫔妃可以返家再嫁,有子嗣的则可出宫由其子赡养。
历年来,因获罪被贬至冷宫的嫔妃屈指可数,数年前被贬至此的废后冯清也早已故去多时。因此,眼下,这座冷清宫院统共不过住了几名前朝不愿返家再嫁的嫔妃。然后,就是半月前突然至此的当今皇后冯润了。
宁安宫后院的涤衣池内积浸着小半池雨水,浑浊的水面四处飘散着枯黄的树叶。形容枯槁,像是老了十岁不只的皇后冯润,此刻正呆呆的坐在池边。自从半月前那个黎明至此,皇后冯润每日日间在这池边枯坐,一个人神思恍惚,也不言语。随同至此的柳儿见了也是不由暗自叹息:这样一个原本世间最尊贵的女子,如今终日蓬头垢面,如此凄楚,且不论她犯下了何等过错,眼下也算是人见犹怜了。
然而,该怜惜的人终究没来。如果说之前的孝文皇帝元宏就像是天边的一片云,虽然终日游走于天边,可还终有飘到皇后冯润的雍和宫上空的时候。那么这十数日里,孝文皇帝元宏就是那一去永不回返的风筝,音讯全无,心意让人无从琢磨。
柳儿怜悯的一直远远的候着自己的主子,倒也颇为忠心尽lì。她自小莫名的被选进宫中,做了太皇帝太后冯有霓宫中的一名侍婢。而一向严厉的太皇太后对于自己,却是带有几分慈爱。后来,自己又莫名的被孝文皇帝选中,到了公主元宛的宫中,贴身侍侯皇帝百般宠爱的皇妹。这在其余众多的宫中侍婢眼中,早已是幸运儿的代称了。
应该说,做幸运儿而产生的优越感,在年前,还是很容易时常浮现在柳儿的脑海。而随着元宛公主出嫁前那个晚上,皇后雍和宫的召见开始,这种幸运的含义完全被颠覆,懵懂的柳儿瞬间成熟,仇恨的种子迅速播种到她原本单纯的心田…….
雍和宫的红色那晚开始深刻的映在柳儿的脑海,当然伴随着的还有皇后冯润告之的‘真相‘:“柳儿,你知dào
你的姑姑真zhèng
的死因吗?”那是皇后冯润意味深长的问话,但皇后的本意并不是要柳儿回答:“你的姑姑铃儿不是救火致死,而是被李妃…….哦,不,皇太后用做了金蝉脱壳的替死鬼!”
眼见柳儿似懂非懂的模样,皇后冯润使用了最直接的大白话:“是皇太后赐死了你的姑姑铃儿,然后引燃萧离殿,逃出宫去……等太皇太后发xiàn
时一切早已无法挽回……”
………
“元宛公主就是皇太后逃出宫后,所生的孽子!”
柳儿的耳畔似乎又想起了那晚,皇后冷冽的声音…….
……
“柳儿——”一直呆坐着的皇后冯润突然抬头,冲柳儿站立的方向唤道:“柳儿!”见恍若未闻的柳儿并无动静,皇后竭力提高了声音唤道。
“啊——皇后娘娘……”柳儿终于从沉思中的清醒过来:“您有什么吩咐…….”
……….
皇宫御书房与此同时,皇宫的御书房内,迅速消瘦、心力焦瘁,面色青白的孝文帝元宏,正紧蹙着眉头,不安的漫无目的的踱着步。自那日雍和宫事件后,他已将自己锁在这里已经半月有余。
御书房内书架林立,摆满了历代汉籍。倘若在以往,孝文帝元宏政务之余,是很喜欢在这充溢着书香、墨香的房间,静静的观摩一会儿各类典籍。这些汉人历史的成果,对于他的治国韬略的产生曾发挥过不可估计的影响力。
然而,现如今的孝文帝元宏显然是没有半点心思,他空洞、游移的目光,虽时常就落到了某处,可却是毫无意义的凝视。就仿佛一个失了魂灵的人,淡薄、冷漠、还有几分茫然不知所措…….
而书桌上照例燃着的龙涎香,飘飘乎乎满屋的轻烟,很容易就将孝文帝元宏带回半个月前雍和宫那个黎明。他从来没有如此深刻的将皇后冯润的声音记得如此清晰,以至于直到半个月后的今日,此声犹历历在耳,刺骨犹寒…….
……
“………你是我冯氏的子孙!”
“……请看在血亲的份上,放妹妹一条生路……”皇后冯润由先前的哀鸣苦求,突然转变至声色俱厉:“你以为当年先皇薨逝过后,太皇太后凭什么放qì
废黜你的本意?”
“那是因为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发xiàn
了一个惊天秘密!”冯润锐利的不仅是言辞,以及随之而涨的气势,当然还有那让人寒栗的了然于胸的冷笑:“你——元——宏,是她当年以为已经送出宫的儿子!”
冯润一字一顿,在孝文帝元宏听来却如万针戳肤,甚至直戳心脏,无一不见血…….
这是怎样一个秘密,一个从开始就注定被掩盖的秘密。即便有一天当这个秘密几乎被掩盖不住的时候,也还是被捂在了少数人知晓的角落。而今天,却因为着一个女人,一个和别的男人有了私情的女人,被毫无保留的血淋淋的给抛在了众人面前……
孝文帝元宏已经惊骇得说不出话来,任城王元澄豆大的汗珠不停的直冒。而柳儿则已是恨不得自己的耳朵在瞬间被谁给割了去,深深的匍匐在地,情愿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
那一年,太皇太后冯有霓竟然珠胎暗结…….
一贯强势的冯太后不得不在她辉煌的人生中第一次退回幕后,将朝政大权交回献文帝拓跋弘的手中。年轻的献文帝拓跋弘虽然诧异弄权的太后,怎么就会舍得拱手将权力奉还。但大权终于回归的喜悦,再加上心爱的李妃日渐隆起的肚子,让这名在某些时候显得异常单纯的皇帝,放qì
了对根源的追究。
太后身子有恙,需yào
静养,免了晨叩晚请那就免了罢。更何况,对于这个先皇的皇后,曾按祖训赐死自己亲娘的女人,献文帝拓跋弘实在是没有办法奉献出自己多一分的喜欢,半点的孝顺。
深深宫闱,两个女人肚子里的生命日渐成长。一个是皇室真zhèng
的骨血,在献文帝拓跋弘百般的怜惜之下日日成长。另一个也是生命,终究来得名不正言不顺,被正值春秋的太后百般掩饰下,在高墙深院的重重幕帏之中悄悄成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