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局正占尽上风,为什么忽然撤军。

就算是诱敌之计,敌方也不可能上当啊!

将士们围在大纛下,实在很难理解这道突兀的军令。

孙策倒十分淡然,说道:“刚才徐琨派斥候来报。激战持久,张英已经派偏师在当利水下游十里外的悬桥渡江,正向战场袭来。”

陈武等人大惊,激战如此焦灼惨烈,张英居然还能忍住,始终不将一支部队投入战事。而是令其绕行十余里,从侧翼夹击。

诸位将校皆久经沙场,太清楚如果一支大军成功从侧翼突袭,会形成怎样恐怖的结果。

陈武焦急的问道:“那徐司马所部岂不是随时可能崩溃?一旦徐司马所部崩溃,士卒漫山遍野溃逃,大军恐怕将被席卷。”

孙策淡笑着摆了摆手:“这你就太小觑徐司马了。他可是我麾下最骁勇善战的良将,攻则在前,退则后殿,一定能将大军顺利带回。绝不至于望风奔溃。”

陈武闻言方才稍稍放心,恨恨的转头看向桥面上旌旗招展、士气大振的敌军,骂道:“只差一点就能击溃敌军士气,让张英胆寒,这厮倒真是好运!”

孙策也看向桥面,赞道:“也不全是好运。以多为胜,本就是兵法正道。这张英也算是有几分将才。走吧,所谓骑将,退则后殿,你率部威胁敌军徒卒,掩护大军撤退。”

杨骁紧握长槊,一脸的愤怒与不甘:“我必杀的敌军胆寒,不敢直视我军旌旗。”

鲜于烈狠狠的扯了他一把,骂道:“你瞎吼什么。将军刚才看你的眼神,失望都不加掩饰了!”

铁骑与大军脱离,逆向而行,可杨骁还是摸不着头脑,连忙凑到鲜于烈身边,问道:“你等等,你等等我。我咋没明白呢,怎么忽然将军就对我失望了?”

军中将校也都互有亲善,关系密切的好友。像韩当与黄盖关系交好,蒋钦跟袁雄意气相投。

而杨骁跟鲜于烈则关系密切,他俩属于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战场上背靠背撕杀过数回,属于有过命的铁交情。

所以鲜于烈直接骂道:“你当你还在种地呢,脑子不转弯!将军这么多天给你讲解兵法,你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主不可因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你学没学?”

杨骁涨红了脖颈,钢牙咬的咯吱作响,最终还是懊恼的泄了气势,听着鲜于烈继续怒骂:“你也不睁开狗眼看看,将军是什么心态,是什么气度。这事肯定没表面那么简单。你能不能学学!谋而后动。别一天到晚就知道杀杀杀,我都耻与你为伍!”

“谋而后动!”杨骁消沉之气顿时消散,眼睛瞪亮,兴奋的问道:“你是说将军还别有谋划!是什么?”

“别问我!我要知道,我也能统领三军了。至于跟你一样当个队率?”

但无论主帅有什么谋划,对士卒而言在战场上都要靠长槊、战戟奋命。

陈武奉命率部殿后,根本来不及细思战场变化,只能坚定执行,大吼一声:“全军列阵,准备突击。”

四十多名玄甲突骑立即从行军队列向左右两翼散开,顷刻间就转化成一个以陈武为锋锐的锋矢阵,两排铁骑交错间隔,旌旗长槊,密集如林,奔腾起来,声势浩荡,蹄声轰鸣。

刚刚涌上桥头的张英所部,阵型都未能展开,密密麻麻挤在一起,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铁骑瞬间乱作了一团。

玄甲突骑狂暴冲锋而至,突骑兵锋锐的长槊瞬间贯穿了混乱的阵型。主宰冷兵器战场上千年的重骑兵终于在这一刻展露了锋芒。

整整上百人的密集阵型直接被突骑兵碾碎,十几名士卒被长槊刺穿,二十余名士卒被碾为了碎片,剩下的士卒在这恐怖的冲击中彻底崩溃,疯狂的向后逃窜。

重装突骑奋力挥舞手中长槊,尽情的发泄着胸中怒火,乱兵只顷刻间就死伤了近百人,这是步兵方阵无论如何都打不出来的凌厉迅猛攻势。

留在原地必死无疑,绝望的徒卒不得不主动投江,以求侥幸获得一线生机。

张英亲自走到桥面上,临阵指挥,对着手下将士大吼:“放箭!放箭!驱散这些敌骑!士卒一伍一伍的过去,到桥头立即分开列阵,让他们突进过来也得不偿失!”

陈武自然是不会顶着箭矢突进过去只为了击杀五个徒卒,延缓了敌方的突击速度,他就已经完成殿后重任。

四十余名重骑兵列阵在桥头几十步外,对徒卒而言就是一个极大的威慑,他们只得一队一队过来,小心谨慎列阵,步步向前推进。

直到另一处渡桥成功渡江的军队迅速开拔过来,陈武才率骑兵开始后撤。

成列不战,珍贵的玄甲突骑兵绝不会轻易去冲击已经列阵整齐的敌军徒卒方阵。

先不论能否战胜,精锐突骑每个都是全军严格选拔出来的猛士,身高七尺七寸以上,用最好的甲胄器械,吃最丰盛的饭食。

孙策花费重金打造的精锐,如果哪位将领指挥这支骑兵去正面冲击徒卒方阵,哪怕杀敌数倍于己,孙策也能把他脑袋给拧下来。

而张英所部避退了孙策铁骑,立即开始了追击。因为攻城的蒋钦所部,从高坡土路上撤退十分不便,阵型彻底凌乱。

张英站在全军阵前激励将士:“敌军占据地利,尚且挡不住我军,如今兵败,溃兵四逃,正是我军杀敌之时。诸将士全力奋击,让敌军胆寒,再不敢北顾!”

蒋钦所部的撤退是完全不含作假的。

大军攻城许久,锐气已顿,忽然遭遇敌军援军从侧翼突袭,战败几乎无法挽回。

张英所部将士看着敌军慌乱,愈发兴奋,猛烈追杀。

即便普通小卒也清楚,这一战绝不能仅仅满足于守住戍堡。如果不能给敌军造成惨烈杀伤,以目前对敌人造成的微薄伤害,敌军随时可以卷土重来。

可下一次,大军再要夺桥,恐怕就没有这么容易了。必须杀的敌军胆寒,不复敢与己方对阵。

而孙策此刻就站在后方十里外的一处山坡上,负手而立,身后铁甲林立,旌旗猎猎。

看着漫山遍野狂奔的双方将士,孙策从容淡然的对身后将校说道:“你们也要对张英之过失引以为戒,所谓地利远不止抢占一处地形那么简单。所以《孙子兵法》云,敌众整而将来,先夺其所爱,则听矣。”

也就是如果敌军众多而且阵势齐整地攻来,先夺取敌人的要害之处,则敌人就会被迫听任摆布了。

而随着孙策话语落下,敌军也如孙策所言彻底陷入了任人摆布的局面。

雄壮的鼓声忽然在漫山遍野的敌军身后响起,上千名水军伏兵忽然杀出,张英所部混乱的士卒顿时大惊。

此刻战场上四面八方都开始传出战鼓隆隆之声,恭候多时的弓弩手忽然箭矢齐发,打的他们措手不及!

无数士兵惊愕到不敢置信,敌军不是矢石已尽吗?

这是哪来的弓弩手,难道敌军有大军伏击?

但不等他们想清楚,伏兵四起,旌旗飘扬,铁骑和徒卒向着漫山遍野的追兵展开了猛烈冲击。

这种兵荒马乱之下,敌军根本无法判断伏兵人数,只感觉自己已经被团团包围。尤其狂暴突骑,摧枯拉朽。旌旗不断飘扬在追兵后方各个方向,更使士卒军心慌乱。

蒋钦一脸狼狈的走到孙策大纛前,抱怨道:“将军,您这诱敌之策怎么也不说一声啊?我跑的嗓子都冒烟了。”

孙策笑着说道:“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不过是临机应变罢了。战事焦灼之时,水军才带着辎重箭矢上岸。张英没有探查地利,贸然追击,我才因计设伏。”

蒋钦抹了一把脸上血汗,大笑道:“哈哈哈,畅快!畅快!张英若是不自作聪明,卖弄兵法还不至于败的如此惨烈。跟他在桥头混战,胜败都难以扩大战果。但他大军追击,看似离了险阻之地,一片坦途,反倒是把全军给葬送了。”

如蒋钦所言,张英大军被伏击,全军溃散,根本组织不起人手节节防御。战事迅速从他们追杀蒋钦,变成了孙策大军追杀他们。数千人一败涂地,横尸十余里。在当利水旁,自相蹈籍,坠江而死者数以千计。

到了日暮,凌操便提着一个染血的首级走到孙策面前,豪迈说道:“将军,张英已经授首,我军斩首上千,收得战马近百匹,并其营中兵刃、甲胄数以万计。”

孙策眼神一亮:“张英营中居然有如此多兵刃甲胄?”

“可能是因为其营中铁官徒较多,足足有上千人,全在铸金冶铁。”

铸金冶铁!孙策恍然,张英营中这些铁匠可能在持续铸造铁锭,以增加横江铁索的数量。

果然凌操汇报完之后不久,蒋钦也策马兴奋的跑了过来,向孙策汇禀道:“将军,戍堡守军百余人已经向我军投降。水师和将士们协力将横江铁索拔除下一道,上面每环重二三十斤。五道横江铁索,估计重量有十余万斤。”

难怪蒋钦他这么兴奋。

十多万斤精金良铁,如果顺利融化,以一套玄甲五十斤算,足足能制成两千多套玄甲。

甚至孙策一直期待的具装骑兵也能组建了。甲骑具装,给士兵和战马分别披覆上玄甲及马铠。突骑兵的冲击威力将更上一层楼!

随后孙策便率军进入了当利口这处大营。

营地已经被蒋钦所部接管,蒋钦这个人不爱财,能节俭以济士卒,所以孙策很放心的就将战后物资清点交给了他。

甚至孙策还考虑江东建立起马政之前,战马也先交给他来督管。

马政毕竟是最容易腐败的部门,由蒋钦看管,孙策十分放心。

孙策进入营帐不久,缴获物资的清点就已完成,蒋钦兴奋的带着册籍向孙策介绍道:“将军,我手下军吏汇报,营中有谷粮两万余石,刍五千余束。还有驮马、牛两百余匹!”

孙策笑着对蒋钦说道:“不错。看来这段时间的学习颇有成效,已经能对着文字念出来了。那这样,我再交给你个重任,关乎全军最重要的战力。”

重任。

一听这个,蒋钦立即眼睛瞪亮。

他不爱钱,兴趣志向自然就在其他方面。

他一个九江人,不投奔袁术,反而投奔微末的孙策,完全是因为孙策的英雄意气,跟着这种英雄才能建功立业,救时济难。

能担当重任,他自然是意气振奋,雄心勃勃,立即拱手:“请将军示下,钦必不负将军所托。”

孙策笑着说道:“国之大政在戎,戎之大政在马。马匹几乎影响了一支部队战力的一半。我将军中这半壁江山都托付给你,返回牛渚营之后,你去清点一下全军有多少战马、驮马和牛羊。”

“啊?”蒋钦哀嚎出声:“我当是什么重任呢,这不就是养马官吗?将军,我想打仗,不想养马。”

“又暴露出丈育本质了!”孙策笑着激励道:“九卿之一的太仆就是负责国家马政,你要把这个工作做好。将来怎么也是我麾下最位高权重几人之一。”

蒋钦一脸的抗拒:“可是,将军,我还是想打仗……”

“没有可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要么你就举荐一位贤才接替你,要么你就身兼数职,把领兵征战跟马匹管理都做的井井有条。”

孙策笑了起来,说道:“你也不孤单,等返回牛渚营,我会让徐逸陪你,他要把所有铁匠聚集起来管理,为全军打造甲胄器械。你二人多交流交流,打造出一批马铠。”

马铠这个时代早就有了,袁绍官渡之战就拿出了马铠三百具,而曹操不能十具。

他俩主要是吃了北方长期战乱,没有稳定治所发展生产的亏。袁绍老家邺城和曹操兖州都曾经被偷,对实力损耗太大,尤其曹操,饭都吃不起了,更别说打造装备。

孙策在南方发育,无论是在丹阳营造建康还是在吴郡经营苏湖平原都不受威胁,有的是时间打造马铠,打造一支类似具装虎斑突骑的南方甲骑具装部队绝不在话下。

于是稍作休整,孙策便率军返回了牛渚营,准备整顿大军向秣陵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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