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予白工作以来,每年年末都是最忙的时候,今年也不例外,还有了更甚的劲头。

裴域跟着他进了办公室,关上门道:“老板,外面已经开始传您明年初要任执行董事了。”

“老爷子确实有这个打算。”周予白没避着他。

虽然知道早晚有这一天,但这么快还是让裴域有些惊讶,但再细想,又是情理之中。

可能打小在这种豪门世家耳濡目染,天资又实在过人,周予白的决策力和眼界简直令人折服。

他在这个位置上,太年轻,但他又太出色。

周春芽挑起的那些事最终也没能让他受到重创,反倒是把他那点恻隐之心耗尽了,短短数月时间,他在集团里大刀阔斧地改革。

都以为董事会会对他存有非议,却没想到情势渐渐完全逆转。

虽然他的很多方案起初都得到了否决,几乎很难推进,但就是在他坚持不懈的拉锯战下,他让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正确性。

简而言之,就是盈利。

一个方案不是只有前期的策划,还有长期地发展和完善。周予白没仗着太子爷的身份卖弄人情,而是靠实实在在能摆在桌面上的能力,让整个董事会都认同,他会让整个亚盛集团更好更强。

周秦瑞很满意,私下叮嘱了裴域好几回,让他照顾好周予白,工作重要,但也不能不顾身体。

但是裴域发现,不管面对夸奖还是关心,周予白都无波无澜,他甚至很久,连个应酬的笑都没了。

天天连轴转,是人也扛不住。难得之前周予白给自己放了个假,是让秘书给他订了张去北京的机票。

没让任何人跟着,夜里去的,第二天中午就返回集团继续投入工作了。

秘书搞不清状况,送咖啡给他时没话找话,说:“周总,您北京之行还顺利吧?”

周予白难得表情轻松下来,转头看向窗外,笑了一下,说:“还不赖。”

小插曲之后,他依旧让裴域把他的工作安排到最满。谁也没想到,过了没几天,集团大门口,方盐竟然堵住了他们的车。

他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撂下一句“我姐姐今天去相亲,追不追你看着办!”就走了。

周予白那天在会议上走了好几次神后,起身叫停了会议。

他到底是忍不住去了,但没追进去。隔着餐厅的落地玻璃,他默默看着乔咿和一个男人坐在窗边的位置上。

裴域知道两人的事,无奈又感慨,忍不住问:“老板,您不进去?”

“不了。”周予白半晌才又缓缓道,“进去就把她吓跑了。”

里面两个人似乎有说有笑,裴域心想这要是再看下去,他老板还能剩下半条命吗?

好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乔咿和那男人很快就出来了,说了几句,那男人先走了。

乔咿冲他挥挥手,一时并没离开。

她被几只白鸽吸引,看向天空,风扬起她柔软的发丝,露出她精致灵动的五官。

隔着一条街。

乔咿望着天,红了眼眶。

周予白望着她,泪往下砸,无声无息,满脸悲凉无奈。

时间一晃就到了圣诞节,周予白晚上推了所有的邀约和工作,去了周青洁家。

他只拿了一瓶红酒,进门道:“老师,师母。”

余城招呼他:“快进来,快进来!”

周青洁还是老腔老调:“哦!我的老伙计,你怎么又来看我了!我的上帝,还带了这么贵的酒!”

“您喜欢就好。”周予白问,“余杭什么时候回来?”

“要到过年喽!”余城直摇头,“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回,还不如之前跟着你的时候!”

周予白道:“他还年轻,出去历练是好的。”

余城:“你少替他打掩护,整天瞎忙,没出一点成绩!刚出去的干劲早没了!”

“余杭有能力的。”周予白笑,“他要不想干了,回来跟着我,我求之不得。”

饭早就准备好了,坐下来边吃边聊,周青洁要把他带来的红酒起开:“这么好的酒,予白陪你老师喝点。”

“我今天就不喝了,回去还有工作。”周予白说得是实话。

周青洁不满道:“人都瘦成什么样了,天天就知道工作!今儿来师母这里,别想那些累人的东西,好吃好喝,咱们就图个乐!”

她要倒酒,余城拦着:“算了,你什么时候见他喝过酒,他不能喝。”

“怎么不能?”周青洁说,“上次跟小咿来拜师,他可没少喝!”

一语出口,饭桌上静了。

周予白的脸冷得像霜,低头夹菜,想遮住眼里的悲怆。

多少年了,两位老师什么时候看过他这个样子。

“以为你俩好不容易在一起了,谁知道又……”周青洁拍开余城的手,“你别拦着我,他俩一个喊我老师,一个喊我师母,这话我怕就得说!”

她看着地上乔咿送来的补品心里不是滋味,放下筷子,坐正道:“予白,小咿昨天来过!”

周予白“嗯”了声,继续夹菜。

周青洁抱臂道:“之前她也来过!先是打了电话,然后找上门的,求我帮她个忙。这么多年了,她从没找我这个老师帮过任何忙,这是第一次,说要举报个人!”

周予白筷子夹着的花生米滑脱,桌上弹了弹,又滚落到地。

他抬头对上周青洁的目光,后者道:“我在这行这么久,知道她求我的事是会得罪人,还讨不到半点好的,她也从不是会主动跟人起纷争的性子,我问她为什么非要这么做,非要针对这个人,她最后说得话挺孩子气的。”

周予白没了心跳。

周青洁道:“她跟我说,‘那人惹周予白了,就因为这个!’”

狭小的客厅,没有奢华的装修,随处都是翻旧了的书。周予白大一时偶尔来,会随手拿着一本翻看着。

后来他去澳洲,被他领到这的乔咿又捡起他曾经看过的书。

他们指腹都摸过那页书,都来看望过两位老师。

却总是,因为这样,那样,好不容易拥抱住彼此,又匆匆垂下手臂。

“……我知道。”周予白良久后,才低声说道。

吃完饭,周予白就要走。

余城给了他一摞子论文:“这是上届毕业博士做的论文,你回去看看。”

周青洁说:“老余,你就别给他布置作业了,你看他都忙成什么样了,哪有时间看!”

“有的。”周予白接过来,“谢谢老师。”

他说有,周青洁便不客气了:“元旦我在市图书馆有个讲座,你有空了也来看看。”

周予白说:“好,我一定去。”

出门时他视线落在门口的鞋柜上,他来时就发现,门口搁着好几双鞋,都是年轻的女款。

周予白随口问:“老师,家里来亲戚了吗?”

“没有,这是几个女生的。今天圣诞节,去学校广场看表演了。”余城说,“她们要考研,外面租房子太贵,女孩也不安全,我知道了让他们住家里。都是踏实肯学的孩子,都不容易。”

周青洁哈哈笑:“你老师为了腾空间,现在天天睡办公室呢!”

深冬将至,有人争那一亩三分的取暖地,有人拾薪为他人。

周予白下了楼,凝望桦大那处绚烂上空,手插兜,转身踏进城市的夜色中。

元旦,他如约去了市图书馆。

他其实有犹豫,因为乔咿作为周青洁的学生,又是与专业相关,她很有可能也回来。

但直到讲座结束,周予白也没见到那个身影。

周青洁被一群学生围着问这问那,他打了个招呼,便走了出去。

背后有人喊:“周学长——”

他心一惊,回过头。

高芸芸抱着笔记本跑了过来:“周学长,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乔咿的室友,高芸芸,我今天也来这听讲座,刚才就注意到你了。”

周予白有印象,说:“我记得你。”他视线往她身后找寻。

高芸芸抿抿唇:“乔咿没来。”

周予白点点头,说:“你找我有事吗?”

高芸芸把书都捏皱了,咬了咬牙:“有!”

图书馆拐角的休息区,来来往往好多刚看完讲座的人,不知过了多少波,也不知过了多久,整个走廊安静了下来,周围已经没了人。

高芸芸也终于讲完了,她呼了口气,说:“小咿不让我跟你说,但我心里真的很难受,我觉得是为了护着我,她才……周学长,她是真的很喜欢你。”

怕周予白不信,高芸芸道:“我们跟她同窗四年,几乎天天在一起,她从不提父母,放假也不回家,她说回不回无所谓,她自己在哪,哪就是家。她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但她为了你真的很伤心过,她有两年多连学校的西门都不敢去,他怕看见你们那个咖啡厅,她连想都不敢想想起你。”

周予白喉结上下滚动。

高芸芸忽然想起什么,问:“你知道她外公去世的事吗?”

“我……知道一些。”

“她因为那件事很伤心,好像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关了机,没接到外公临终前的电话。”高芸芸也不知道为何要讲这些,她就是出于直觉,觉得应该让周予白知道,她说,“乔咿一直没讲过这些,只是后来有一次,她收到了一个快递,拆开后抱着那盒东西,她,她那个样子很吓人,就是喉咙发抖,不停吞咽唾沫,好像硬忍着什么!”

“她忍着哭。”周予白说。

高芸芸长大了嘴。

周予白问:“她收到什么快递,你还记得吗?”

“记得,是一盒牛奶糖!”高芸芸回忆了一下,说,“那是在她外公去世后,她外公给她寄来的。”

周予白:“什么……?”

“也不能说是她外公寄来的,是以他外公名义寄来的。”高芸芸急得手直比划,说,“当时乔咿觉得奇怪,就顺着快递上的地址找到了寄东西的人,对方是一家卖糖的铺子,说有个老先生提前来这给了一笔钱,说自己生病了要去做手术,如果自己没有再来,就每个月按这个地址给他的外孙女寄一盒牛奶糖。算了算,刚好够寄到她毕业。”

有人用逝者的名字伤人,有人用逝者的名字爱人。

“但小咿后来没让对方再寄了,我们也是那次听她说了一点点。”高芸芸没再讲下去。

她面前的男人把手盖在了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足足过了好久,他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他起身,想到什么,忽然问:“乔咿外公临终前,给她打的那通没接到的电话,是什么时候?”

“这个我也不清楚。”高芸芸挠挠头,“应该是你们分手前的几天。”

心上的痂被血淋淋地撕开。

周予白人晃了晃,倒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更。

下章就好了,莫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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