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天还未凉,残留着夏季温暖的假象。
乔咿被阳光晒着的头发映出一圈浅黄光影,她踟蹰着往后退了小半步,绞尽脑汁地思考了半天,终于得出自己的结论:“学长,你为什么要对我胡说八道?”
她不敢置信,这对她来说太突兀了。
周予白对她的疑问不感兴趣,他把手抬到眼前,懒洋洋摩挲着手指,说:“要追学长吗?”
乔咿缺氧般喘了口气:“我为什么要追你!”
周予白认同地点头,把手插.进裤兜里:“知道了,我追你。”
乔咿:“……”
她不是这个意思……
余杭他们看了半天,惊的下巴都要掉了。
郭晓恩脸色煞白煞白地撇嘴:“你们公子哥是不是都喜欢追这种小软妹!”说完踩着高跟鞋先上了车。
她这样一说,再加上沈东之前的提议,显得周予白刚才的行为是闲来无事逗弄女孩的消遣。
沈东纳闷道:“郭晓恩生什么气?我又不是公子哥!”
王浩:“我哪知道?”
“行了,都少说两句。”余杭赶着他俩上车。
周予白听到关车门的声音,往后看了一眼,没受任何影响,转回头理所当然地道:“手机拿出来。”
乔咿乖乖照做。
周予白拿出自己的:“你电话多少?”
乔咿反应迟钝:“1……”出口后她马上把手机背在身后。
周予白缓缓抬起头,拖着嗓音“啊”了一声:“原来要女孩电话这么难啊。”
乔咿抿着唇,一副泾渭分明的态度。
周予白似乎也没想再为难她,自然地说回上课的事:“你同学生了什么病?”
乔咿赶紧说:“腹泻。”
“三个全腹泻?”
“……因为我们宿舍昨晚一起去吃的小涮锅。”
周予白个高,站在她面前,说话时需要微弯一点背,模样慵懒地和满地落叶融在一起。
“你怎么好好的?”他说。
乔咿盯着他脚边被踩碎的那半片叶子,老实道:“因为只有我的锅底用的是矿泉水,她们的都是麻辣锅。”
菜品一样,问题肯定是出在底料上。
周予白话里带笑:“你挺神的。”
“……”
“请学长吃小涮锅,学长给你开个后门?”
“……”
这话也不知道是夸她还是损她,乔咿愈发觉得今天这事太郁闷,她把手里的男式外衣递出去。
周予白接住,怅然道:“小气鬼。”
乔咿板着脸抬头。
“逗你的。”周予白说,“让你同学每人开一份校医院证明交给我。至于乔咿同学嘛——”
乔咿脊背升起小小的战栗。
“下不为例。”
总算是松了口气。
周予白迈着大步往车的方向走。
没过几秒,乔咿那口气又提了起来,她追上去叫住周予白:“学长,我去哪找你?”
他又不是每天都在基地。
周予白思考了一下:“最近比较忙,说不准。”
乔咿憋屈地紧紧咬着唇,磕磕巴巴说:“学长,你……你……电话多少?”
周予白没吭声,也没给她难堪,不甚在意地拿出手机,翻到通讯录里,伸到她面前。
男人手指瘦长,指甲里干净得没有一丝杂陈。
乔咿低头记着,没几秒,忽然听见头顶忍不住的低低笑声。
她脸颊发烫,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红成什么样子。
“谢谢,我记好了。”她羞地攥紧了拳头,直到掌心被硌疼,她才发现自己一直拿着那枚扣子。
她摊开掌心:“这个还给你。”
周予白低头看了一眼,随意道:“没什么用了,你扔了吧。”
说完他转身走向汽车。
等车离开,乔咿才走到垃圾桶旁,她在那愣了一会儿,最后也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把那枚扣子都进去。
后面没有课,她慢慢往宿舍走。走着走着又停了下来,怄气地拍了拍自己脑门。
纠结地想着刚才那人到底什么意思。
是真的要追自己,还是因为别人给他出的主意?但他可以找郭晓恩配合他啊!
而且!他为什么要在刚刮过她鼻尖后,摩挲手指?!
越想人越乱,乔咿原地跺了跺脚,一路跑回了宿舍。
奔跑除了让她不停地喘气外,并未压下一丝心头的凌乱。她试着开始看书,但是完全看不进去。
她把那枚扣子拿出来,放在书中间,又用手指戳了戳。
杨枚破门而入的时候,聚精会神抽扣子的乔咿吓了一跳,她莫名心虚似的把书合上,又压了压。
“你刚干什么?”杨枚捂着肚子,往她这边挪,“我们小乔咿该不会在偷偷看奇怪的东西吧?”
乔咿轻轻推了下书:“《实用播音教程》。”
杨枚眯着眼看到是课本,没劲地撇撇嘴:“果然像你的作风,哎……其实你真看点奇怪的东西也好。“杨枚边脱衣服边往床上爬,“不怕不开窍,就怕开窍晚,我真怕你大四才想起来谈恋爱,等到那时候啊——同级剩下的都是歪瓜裂枣,找低年级的还得老牛吃嫩草!”
乔咿一直默默听着,就到这发了个问:“什么老牛吃嫩草?”
“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杨枚向往薄被里钻,又觉得太热,盖了一个小角,趴在横栏上说,“在我的理解,两个年龄相差三岁以上的人谈恋爱,老的那个就算老牛吃嫩草。”
杨枚“嘶”了一声:“小咿,你帮我接杯水吧。”
乔咿这才想起问:“怎么样,还难受吗?”
“有一点。”
乔咿心不在焉地从壶里接了半杯热的,又给里面添了点常温的矿泉水,举给杨枚:“她俩呢?”
“芸芸系里有事,带病去忙了。孙涵被她男朋友接走了,孙涵不想去,你猜她男朋友说什么?”杨枚喝了口水,“他说你们宿舍就一个卫生间,你们仨都这样,万一回去抢不过来打起来多伤和气。”
她说完自己开始笑,一抬头乔咿眼盯着一处,正在发呆。
“你有点不对劲啊。”杨枚敲了敲床,“怎么了?”
乔咿打了个激灵,抿抿唇,小声说:“我今天可能遇见老牛吃嫩草了。”
“嗯?!”杨枚顿时坐了起来,八卦地道,“你说!”
乔咿皱着眉,快速回忆了一遍今天的事,道:“今天动画欣赏课,我帮你们喊到被发现了。”
杨枚脊背笔直,感觉有一道闪电劈向自己。
“我下了课就去解释,然后他……他就说要追我,或者让我追他。”乔咿脑子里乱,想到什么说什么。
杨枚眨眨眼:“还,还有呢?”
乔咿鼓了鼓嘴,不情不愿道:“还碰我鼻尖。”
越说越感觉到窒息,她负气地往卫生间走,在里面喊:“对了,还要你们三个补病假条。”
杨枚没接话,捂着胸口想起了余城快秃的头上那一圈稀疏却倔强生长的白发。
枉费她之前还那么尊敬他,他竟然……
杨枚脾气直,憋不住事,就算得罪人,也不愿意看着乔咿受欺负。她没余城电话,也幸好是没有。
她把电话打给了余杭,但是对方没接。
气冲脑门了,她也管不了那么多,打开微信,按下了“按住说话”健。
咖啡厅二楼的工作室,周予白简短的给大家开了个会。
“总共时常三分钟的动画,按一秒二十四帧,你们算算。”周予白把资料撂桌上,没等大家回答,说,“虽然是合作完成,但桦大给的时间有点紧,不是做不出来,是做出来效果不好,那就没必要。”
这算是会议总结,周予白摆摆手:“不接了,都忙去吧。”
基地刚成立,人手也不够,但是大家还是很想有第一个作品,跃跃欲试的心被压住,都有点沮丧。
郭晓恩撒邪火:“余杭你手机怎么一直振!吵死了,开静音呐!”
“我哪有一直,就响了一遍。”
“我觉得一直在响!你该不会是有女朋友了吧?刚入职就想休婚假啊!”
余杭为了证明自己休不了婚假,拿出手机给郭晓恩看:“这是我学妹,师哥也认识的。”
“嘿!学妹打不通电话,给你发微信了。”沈东过来凑热闹。
余杭更来气,点开微信:“真就是个学妹,我坦坦荡荡的,你们随便看!”
杨枚之前也会给他发语音,但都是日常零碎的小事,这条格外长,看见时余杭也是一愣,但他的手已经点开了。
“余杭哥,我知道这事跟你没关,但是不能这么就算了!我不能让人这么欺负小咿,一把年龄了怎么能对小咿说什么追不追的话?也太为老不尊了吧!你知道小咿今天吓成什么样吗?跑回来问我什么是老牛吃嫩草!人都吓呆了!”
余杭反应过来要关的时候这条微信已经读完了,他手按的那一下,又让语音响了起来。余杭慌乱中,直接关了机。
周予白背对着他们坐在电脑前,好半天拿起手机,似乎是给谁打电话。
但是对方没接。
乔咿在洗脸,水声遮住了杂音。她出去看见杨枚捧着电话,问:“你怎么这么不高兴?”
杨枚把手机扔一边:“太过分了!为老不尊!”
她后面怕自己没说清情况,余杭不懂,又发了几条。但不知道对方关机了,根本看不见。
乔咿擦着脸,凉水让她冷静了不少,说:“也没这么夸张。”
“还不夸张!他儿子都比你大,还,还……”后面的杨枚说不出口了。
“什么儿子?”乔咿这时意识到不对了,仰着头问,“你说谁呀?”
杨枚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就、就余老头要追你呗。”
乔咿:“……”
杨枚试图撤回语音失败后,颤抖着给余杭发了好几条消息。
【对不起,我不是说余老师的。】
【桦大我最敬爱的老师就是余老师,骗人我是小狗!】
【我也不是说周师哥的!】
【对不起!】
余杭一时间还没回,但是乔咿收到了周予白的短信。
【假条你明天上午送来。】
乔咿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先去了趟系里。暑假时她做的旁白受到了好评,老师给她了张推荐表,说是学校十一月校庆,有主持的工作,让她去试试。
乔咿从院里出来,没敢耽误时间,直接去了咖啡厅。
店里客人今天比较多,余杭在一楼忙,见她来指了指上面。乔咿点点头,上楼时有个女人跟她擦肩而过。乔咿闻到她身上香香的,就多看了一眼。
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她以为门是开着的,准备敲,手触碰到门就开了。
里面的男人似乎听到动静,冷冷回头,眼神是不耐烦的。乔咿从来没见过周予白这幅样子,在她的印象中,他总是像个纨绔的公子哥,眉头永远干净平坦,哪怕是眼睛看不见的时候,也像没有什么烦恼。
在她怔然的几秒钟里,周予白已经敛起了情绪,他勾勾手指,懒洋洋的道:“乔咿同学,来了?”
乔咿慢吞吞走进去:“学长,我来送病假条。”
其实这东西应该是舍友自己来送的,但是杨枚说她们不来才能显示病得重。
况且周予白短信说得也很明确,让她来送。
乔咿摘下书包,掏出病假条,里面连带出好几张纸,她蹲在地上收拾。周予白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捡起桌上那张看着。
——“校庆主持人报名表”。
他挑了挑眉。
“你的报名表。”
乔咿接过去:“谢谢。”
屋里人不知道去哪了,只有他俩。乔咿发散地观察着四周,窗台上还放着那排茉莉花。
跟刚才那女人身上的味道一样。
乔咿慢慢低下头。
周予白扫了一眼病假条,就放在一边,对她伸开手。
乔咿恍然看了看,掌心纹路很干净,爱情线有点复杂纠缠,中见还断了一点。
“看够了吗?”周予白挑着眉。
乔咿收回视线。
周予白还是摊着手:“嗯?”
乔咿捉摸不透:“什么呀?”
“你的检查呢?”周予白身子往后靠,“一人分饰多角的乔咿同学。”
“……”
乔咿趴在桌子上写检查的时候,沈东和王浩回来了,跟她打了个招呼,都各自开始忙。
沈东给她接了杯水,刚放在桌子上,周予白伸手拿走了。
乔咿撇撇嘴,她又不是被体罚,还不让喝水了。
余杭上来拿东西,见气氛不对,冲王浩使了个眼色。王浩摇摇头,小声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咱老板跟看小孩写家庭作业似的。”
余杭意有所指的“哦”了一声。
乔咿字体工整,花了三十多分钟才写完。
周予白边看边问:“你写检查还要构思酝酿吗?”
乔咿捏着笔:“我第一次写,不熟练。”
周予白扯了扯唇角,掀起眼皮道:“就这些?”
从“作案”动机到“作案”过程,以及心理活动,她都交代了,还要有什么吗?
乔咿偏头想着。
周予白给她了点提示:“老牛吃嫩草?”
乔咿:“……”
“为老不尊?”
“……”
乔咿低着头,有种小时候撕了家里的画,被她外公教育的感觉。但这又有些不同,心里总像有狗尾巴草挠着。
周予白起身,接了杯水,递给她:“温的。”
“谢谢。”乔咿拿在手里,但是没喝。
读初中时,学校的男生追到她家门口,红着脸给她表白。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跑去跟邻居家哥哥告状说对方欺负他,邻居哥哥拿棒子追着那男生,追出了好几条巷子。
这事外公知道了,还教育了她,说:“不论什么时候,你可以不接受别人,但不能因此伤害别人。”
乔咿觉得,虽然不是她的本意,但“为老不尊”有点过分了。
她支吾着道:“学长,你不老。”
“也不一定吧。”周予白声音轻淡,“你再仔细看看,真不老?”
乔咿被这话牵引着抬头,男人眉眼深邃慵懒,鼻梁挺拔,再往下,右边唇角有颗极淡极小的痣。
乔咿睫毛轻颤,小声说:“不老。”
还很好看。
室内,其余的人都在忙,没人注意着他俩。
周予白盯着她,半晌像说悄悄话那样靠近,用跟她一样的声音说:“乔咿,你怎么总把气氛搞这么暧昧啊?”
从楼上下来,乔咿的心情就格外复杂,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被这个人弄的心里乱乱的。
总觉得他在欺负自己,但好像又没有。
余杭在吧台对她招招手:“气泡茶,给你做的。”
乔咿看见杯子里的冰,说:“我不喝了,刚在上面喝过水了。”
“请你的。”
“真不用,我这就回去了。”
余杭见她情绪不好,又想起刚才他被周予白罚写检查的样子,说:“你别介意,我师哥今天是心情不好,不是冲你的。”
乔咿要转身的动作迟疑了一下,她站定,碰了碰气泡茶,被凉得缩了缩手指,像是不在意地说:“是吗?”
“是啊,别人惹他。其实昨天的微信他都没在意的,我师哥不是小气的人。”余杭转移的话题,“你说马上回去,是等下有课吗?”
“没有。”乔咿拿起气泡茶,喝了一小口,眉头轻皱,说,“还挺好喝的。”
“就知道你会喜欢。”
“你说的对,我刚看学长都不喝东西,心情好像是真的不好。”
余杭点点头。
乔咿看着杯子上的花纹,说:“为什么呀?”
余杭没吭声。
乔咿咬着吸管,粉红色都液体被她吸了好几口,她又问:“是因为刚才来过的那个姐姐吧。”
余杭一愣,似有些犹豫,压低身子趴在吧台上,小声说:“她也是咱们学校的。”
“学姐呀。”
“在读研,马上毕业了。”余杭挠了挠眉毛,“之前跟师哥同班的。”
乔咿指腹触着杯壁,被凉久了,有些麻木。
她说:“那肯定是大一时的同学。”
“不止,从初中起就是了。”余杭说完直起了身。
乔咿打了个喷嚏,余杭递给他纸巾。
“谢谢。”乔咿笑着说,“刚才学长和那位学姐吵架了吗?”
余杭第一次见乔咿话这么多,他没往深处想,觉得可能是今天被周予白罚了,心里不舒服。
他重新趴回吧台上说:“她初中过生日,请了好多人,那天师哥也去了。”
乔咿:“哦,然后呢?”
余杭清了清嗓子:“那天是师哥的爸爸开车把他送到的餐厅,然后……他爸爸回去的路上出了车祸。”
乔咿过了几秒,才轻声问:“不严重吧?”
“送到医院没抢救过来。”
“不过也不能怪裴学姐,是车出了故障,没刹住车。”余杭叹了口气,“其实这事也不是秘密,但是裴学姐老觉得是因为这个师哥才不理她的。怎么可能啊,从来就没把她放心上过。”
乔咿耳边嗡嗡的,后面的话都没听太仔细。
她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李宏不让她跟周予白讲车灯坏了的事。还有周予白知道后让把整台车都换掉。
以及那天在车站,他让出租车司机必须立刻去修车。
她发愣的时候,余杭已经转身去流理台刷东西。她手里的气泡茶忽然被人抽走,放在脸颊上。
乔咿被冰的回了神,男人的身材高大,她吓得转身。
周予白手撑在她身侧吧台两边:“不怕凉了?”
也不知是不是都有失去过的感同身受,乔咿突然很想摸摸他的头。
作者有话要说:余城:这是我带过最会造谣的一届学生。
#周狗靠卖惨上位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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