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中央空调吹着,少女的睫毛隐隐颤动,双手捧着信纸的模样很像在课本,乖巧又认真。
A4大小的信纸上的钢笔字工整挺秀,一点也不撩草,仿佛让这份爱慕也多了份力度。
乔咿目光定格在最后一段:“我不知道一叶可否真的知秋,但遇见你之后,你一笑,我便知今天风和日丽,天高云舒。想与你牵手在这片美好下。”
乔咿觉得自己可能魔怔了,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一道男人慵懒调侃的声音。
——“小小年纪就学人牵手?”
她不自觉地摸了摸浮上绯红的脸颊。
折上信纸,她发现背面还有一行小字:“那天搬桌子时你的发圈落在礼堂,看到捡了起来,藏了几天,现在还你。”
乔咿撑开信封,果然里面还有根黑色的发圈,不过跟她平时用的素绳不一样,上面多了颗珍珠。
“搞错了吧?”乔咿喃喃说着,抬头扫视四周。
室内的同学都在埋头忙着,除了纸张翻动和偶尔椅子拉动的声音外,都静静的,没人看她。
乔咿碰了碰临座的女生,很小声地说:“同学,请问你刚刚有没有看到是谁把这封信放在这里的?”
女生咬着笔想了想,摇头。
这就奇怪了,也没署名。
乔咿往后看,书架区最后一排似乎站着一个男生,穿着干净的白色短袖T恤,很高。
刚看过去,那人就从后门走了。乔咿眨眨眼,狐疑地收好东西,重新坐回去看书。
图书馆泡了一天,晚上回宿舍的时候舍友们正在聊天。乔咿打了招呼,放下书包去洗漱。
牙刷刚含在嘴里,杨枚在外面喊:“小咿你选修最后那堂课的考试重点划了没?借我看看!”
乔咿含糊着应:“划了,在我书包里——”
“谢啦!”
北方夏日炎热,宿舍空调老旧,开着也凉快不了多少。乔咿洗着脸,听到杨枚大惊小怪的声音:“呀!这是什么啊?”
外面顿时叽叽喳喳起来,乔咿边拿毛巾擦干脸上的水,边推门。
那封情书已经被拆开了。
“我错了!真不是故意的,夹在书里它自己掉出来的。”杨枚表情抱歉,却又忍不住八卦,“我还以为字帖呢,字真漂亮。”
已经被看到了,乔咿也没遮掩,接过去放进抽屉里。
“是谁呀?”杨枚凑上来问。
“我也不知道。”乔咿把书一本本摞好,说,“没落款。”
杨枚歪头思考着:“这么神秘,表白不就是为了让对方知道吗,为什么不说呀?”
高芸芸从凳子上站起来,也来八卦:“对比下我们班男生字迹不就知道了。”
杨枚肯定地说:“绝对不是你们班的,你们院都不一定是。”
孙涵问:“为什么?”
“我天天找你们玩,你们院哪个男生字能写得这么好!”
“也是……现在还有人用钢笔写情书告白,该不会是觉得字好所以故意秀的吧?”
三个女生讨论得热火朝天,杨枚突然转过头:“小咿你怎么都不好奇,追你的诶!”
乔咿“啊”了一声,从扁平的圆铁盒子里挖了点香香,擦着脸,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还行吧,不是特别好奇。”
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可能会以为故意在矫情拿乔,但舍友相处快一年了,都知道乔咿就是这样,追她的男生她都拒绝了,好像对这方面的事还没开窍。
高芸芸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由衷地说:“你也太乖了吧,我要是男生也想追你。”
杨枚:“你要交男朋友了,得先让我们把把关,可不能被坏坏的男生骗了。”
说话间乔咿手机响了,她接起来往阳台走。
“爸爸。”
“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啊?”乔松柏不多寒暄,柏开门见山地问。
乔咿回想了一下,上次她打电话是一周前的晚上,遇到坏人的时候。
“没什么事。”都过去了,况且乔松柏也不爱听琐碎的事。
“那好,我这边还忙,就……”
乔咿知道他要挂电话,赶着问:“对了爸爸,八月份姐姐过生日,我需要回去吗?”
上次姐姐给她打电话,有提起生日宴的事,邀她参加,但是要不要去,她还是要征求乔松柏的意思。
“不用。”乔松柏说。
“好。”
挂了电话,乔咿轻轻吐出一口气。
窗外皎月高悬,宿舍里依旧吵吵闹闹。夜深了,大家都爬到上铺睡觉。校园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几声蝉鸣蛙叫。
乔咿打开台灯,又把书本铺在了桌上。
她睡得晚,一大早是被吵醒的。
杨枚从门外风风火火进来,垂头丧气地哀嚎:“阿姨说了,咱们这栋楼电坏了,刚报修,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乔咿抹了把头上的汗,也下了床,见屋里只有杨枚,问:“她们两个呢?”
“早就热醒出去了。”杨枚乐了,“你是不是不怕热?睡得好安稳,像只小猫。”
乔咿想了想:“可能我睡眠质量好吧。”
屋里闷热,两人抓紧洗漱完,背着书包出了门。
食堂吃完早饭,乔咿照例要去图书馆。
杨枚怂恿道:“反正今天宿舍的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要不咱俩去咖啡厅复习吧。”
乔咿摇头:“我还是去图书馆吧。”
“去那还得找位置,多麻烦。”杨枚嘟着嘴,“西门外新开了家咖啡厅,环境比图书馆好多了。老板我认识,也是咱们学校的学生,能给打折的。”
“我觉得图书馆就很好。”乔咿还是不大想去。
“你天天不是打工就是学习,也要享受一下生活嘛。”杨枚摇着她,“就当陪我去的,我请你好不好!”
乔咿被她磨了半天,人都快被摇散架了,点头说:“好吧。”
又补充:“不用你请我。”
杨枚这才笑了。
早晨难得有一刻清凉的时光,两个女孩出了学校的门还要往前走一段。正是考前复习周,路上学生比平时少。
两人边走边聊。
“小咿,你是不是暑假不回家?”
“应该是。”
“在学校多无聊啊,再说你家人同意吗?”
“也不一定在学校,到时候看情况吧。”乔咿不知道怎么解释。
说着,杨枚指向前方:“到了。”
这路段人少,挨着的是高档洋房小区,入住率不太高。乔咿不知道这旁边还有栋这么好看的两层小楼,正门是落地的透明玻璃,余下三面墙全是爬山虎。
风一吹,绿油油的飘动,像大海的波浪。
杨枚拉着她:“我们快进去吧。”
店里早上还没什么人,吧台只有一个服务生。
杨枚盯着对方,笑嘻嘻地打招呼:“余杭哥,我跟同学来喝东西。”
叫余杭的男生眉眼细长,头发拢在后面扎了个马尾,有种酷酷的另类帅。
余杭笑着:“没见过你这个同学啊。”
“她不喜欢出来玩。”杨枚情绪高涨,扬声说,“她叫乔咿。”
话音落,乔咿余光觉得扫到有个人上了二楼。
“小咿,你喝什么?”
杨枚的声音让她回了神:“有热牛奶吗?”
“有是有……”但是点的人不多,余杭有些意外,“没吃早饭吗?”
杨枚抢过话:“不是,她学播音的,不喝刺激性的东西。”
余杭了然:“行,不过牛奶在二楼,我得去给你拿。”
杨枚跟上去:“余杭哥,我帮你吧!”
乔咿大抵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杨枚很明显是对余杭有意思,但又不好意思一个人来。
她在楼下等了会儿,也没见人下来,刚准备先找个位置看书,就是听见杨枚喊:“小咿你要上来看吗?这有好多咖啡豆!”
乔咿对咖啡豆并不感兴趣,她喜欢的是胖大海。
但悔与执迷,踏出去不过是一念。
她往上走,二楼格局与一层完全不同,一件有个过道,两边全是房间。
她喊了声“杨枚”没人应。
斜对面的房间开着门,乔咿犹豫了一下推开。
清晨的阳光穿过玻璃窗,变得明媚却温淡,细小尘埃都像凝结在眼前,凝结在光阴里,定了格。
男人穿着黑色的衬衣,袖子挽起,露出一截皮肤的手臂懒散环在胸前。
再往上,衬衣扣子解开了两粒,男人锁骨清晰,脖子上挂着一条极细的银色项链。
窗台上种着一排茉莉。男人闭着眼,身子靠着窗,头向后仰,英俊又干净的面容轻陷在白色的花朵和阳光中。
像镀了温柔旖旎的滤镜。
那份说不出的气质,活脱脱就是旧时哪户富贵人家的阔少。
他戴着骚红色的耳机,似乎在听歌,又像是睡着了。
乔咿跑错了房间,有些不知所措,正要离开,男人像是觉察到,缓缓掀开眼皮的同时,略显不耐烦地道:“不是说了别吵我。”
这声音……
乔咿的心没来由的一紧,回头看见男人正盯着自己。
两人视线撞上,乔咿瞬间就从声音辨认出对方是谁了。她手挥了挥,抿着唇决定不声不息地在这男人面前溜走。
刚踮着脚往门处移动两步。
“小咿你怎么在这里啊!”杨枚从外面跑过来,大嗓门地说,“我们在仓库……”
她看到人,声音明显一顿。
余杭很快跟着进来,看清状况道:“你俩怎么跑这里了,这是我师哥的基地。来,我介绍一下,我师哥周予白,以前也是咱们桦大的。”
乔咿听到那三个字,心砰砰狂跳起来。
“师哥,这是杨枚,也是动画专业的。”余杭转头,“这是乔咿,播音系的。”
杨枚朗声:“师哥好!”
“嗯。”男人声音淡,“好。”
乔咿胳膊被杨枚抵了抵,才僵硬地转身。面前的男人高挺鼻梁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架上一副墨镜。
乔咿沉默地看着。
余杭揣摩错了,解释说:“我师哥眼睛不舒服。”
乔咿还是没说话。
男人个子比她高许多,站起来的时候能挡住身后大片的光,手抄在裤兜里,微微歪着一点头。
乔咿觉得他在看自己,但理论上他应该是看不见的。
不知道对方是否认出她,她舔舔唇,轻声说:“师、师哥好。”
周予白勾起一点嘴角,声音带着玩味:“同门才喊师哥。”
“……”
“不能乱喊。”
余杭不明白周予白今天怎么忽然较真起来,正欲解围,乔咿略略颔首,恭恭敬敬地说:“学长好。”
灰白的眼前映出和方才要溜走时,截然不同的安静模样,周予白嗤笑:“这么听话?”
余杭品着他的话,挠挠头:“师哥你们是熟人啊。”
“不熟。”周予白语气轻盈,像是故意使坏,道,“只牵过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