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成其实知道,秦炎越的女人是个硬碴子。
其实他今天来的目的,也不是药坊,而是药田那边成分有问题的博士和教授,特别是被人举报的尹教授爷孙。
批斗抓人游街,洪成是个行家。
他的人已经踢翻了药坊里几筐药,他马上改变战略:“分一半人,将这里给我守住了,别让他们有机会出去通风报信。”
“其它的人,跟我去药田那边抓人。”
洪成微睨着眼与周长卿对峙了一下,留下人围着药坊不让进出,身后跟着浩浩荡荡十来个狗腿子,往药田那边扑去。
若洪成是冲着药坊来的,周长卿反而能松一口气。
因为药坊毕竟是在县委那儿挂了号的,洪成破坏药坊生产,秦书记和县委那边的领导肯定不让,洪成弄坏了多少药坊的设施,回头都得将损失给补上。
但如果是冲着尹教授他们,还有自己姑姑姑父去的,批斗黑五类,抓人游街,这是洪成作为革委会领导的工作。
看着洪成带人面露狠色往药田那边去,周长卿急死了。
李向阳丢下手上的树棍子,凑过来:“要不我将柴房后边那窗户给卸了,溜出去找婶子。”
眼下也只好这样了!
特别是周长卿自己成分也有问题,贸然出头不但不能救她姑姑姑父和尹教授他们,还会进一步连累药坊。
周长卿冲李向阳点点头,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
李向阳要奔到后边柴房去卸窗户,沈知青在一旁道:“周知青,这样不好吧?你这样会连累药坊。”
“是啊,周知青,革委会的人都将前面围住,你绕到后门被抓住了,到时候药坊就麻烦了。”
周鸿波也站出来劝周长卿,让他为了大家着想。
周长卿于是就看向了这两人,还挑挑眉,眼神里暗含深意。
他知道,尹凡爷孙是他秦叔要护着的人,按说以他秦叔的手段,会将药坊保护得很好。
尹教授他们的底细,还有自己姑姑和姑父的深浅,应该他在县委那边都做了手脚的。
上次洪成来试探过,周长卿就知道革委会不清楚药田这边的底细。
那么,为什么他们这次来,目标明确,就是奔着尹教授爷孙,还有自己姑姑姑父他们来的?
一样米都能养百样人!
周长卿不得不怀疑,药坊出了奸细。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和荷花赵清柔他们,都被人盯住了,一拆窗子出药坊,怕是要被革委会的狗腿子抓个正着。
现在,只能看尹凡那边了!
尹凡到底是吃够了苦头的,连自己亲爹妈都能出卖他爷爷,所以养成了他敏感的性子,一有风吹草动就特别警惕。
特别是上次革委会的洪成来过,他就一直悬着心。
看到突然开进山坳的货车,远远看到货车上带着红袖套的手还在扬来扬去,尹凡就知道大事不好。
“孔姨,芷兰姨,你们快将我们熏的腊味藏起来,我现在去喊婶子。”
天气转冷,尹教授这些天又发了一次病,这几天还躺床上休息。
他身体不好,一时偷跑怕是来及了!
孔教授和周芷兰听尹凡的,借着暖棚奔向他们住的小矮房,手忙脚乱去藏薰的腊味。
大队打谷场那儿,白苏刚拎了两副臭气薰天的猪大肠,放进她拎来的篮子里,尹凡着急慌忙跑过来。
一向沉稳的他,这回跑得快喘不上气来。
他上前拉白苏:“婶,婶子,革,革委会。”
因为喘气,尹凡甚至一时没办法说清楚事情的经过,但是白苏与他朝夕相处,光看他这副已经失态的表情,还有他如此着急的样子,已经知道大事不好。
尹凡指着药坊,要拉着白苏往那边跑。
白苏就懂了,是革委会,革委会的人又来了!
而且尹凡这么急,怕是这次不仅是冲着药坊,更是冲着尹教授他们和周芷兰夫妇来的。
白苏都忘了自己手上拎着篮子,冲在指挥分猪肉的李志强和戚支书喊了一声。
“药坊出事了!”
她喊完一声,拎着篮子跟尹凡一起狂奔。
被惊动的李志强和戚支书,还有大队社员,看到白苏奔跑的背影,忙拔腿跟在她后边跑。
有些已经分完肉的大队社员,听到药坊出事,更是顾不上回家,拎着猪肉就去追尹凡和白苏。
药坊有她和秦炎越要保护的人,并且山坳那几位过得好不好,关系着药坊的发展,关系着和平大队全体社员能不能吃饱穿暖,以后过年还能不能分上猪肉。
白苏这个运动细胞不怎么发达的人,硬是跑出了百米冲刺,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自己还拎着个篮子,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量。
一边跑,她脑子里飞驰电掣间,已经在用最快的速度运转。
在思考怎么样跟洪成和他的狗腿子们对抗,才能保住药坊,保住她和秦炎越要保护的人。
带着一堆的人往药坊狂奔,跑过石桥就是药坊暖棚。
石桥旁还堆着之前搭暖棚剩下的一堆竹子。
白苏狂喊一声:“抄家伙,都抄家伙!”
尹凡反应很快,首先就冲过去抓起一根竹竿,戚支书还在犹豫,绝对无条件支持白苏的李志强冲过去,拣起两根竹竿,二话不说就给戚支书塞了一根。
有他们几个起了头,社员们有样学样,都去抄竹竿。
所以等洪成带人包围住了低矮的那排红砖房,将周芷兰蒋玉泉他们,还有生病的尹教授绑出屋时,在白苏的带领下,和平大队一堆或拖或举着竹竿的人,气势滔天出现在暖棚的地平线上。
卷起一片遮天蔽日的灰尘,站在了洪成和他的狗腿子面前。
洪成在县城和各个公社大队横行霸道惯了,只有他们批斗别人,抓别人游街的份,还从来没有看过这种场面。
看白苏一点也不怯弱的样子,要跟他大干一场的架势。
洪成先声夺人:“臭女人,你疯了吧?”
他还想告诉大队社员,他是革委会的人,是让人闻声色变革委会的人。
白苏压根没给他开口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