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揽着自己双臂的那只手僵硬而冰凉,有刺骨的寒气从那只修长的手,透过衣袖毫无阻碍的传到自己胳膊上,霎时间激起了密密麻麻的无数层鸡皮疙瘩,白苏苏心头一动,却终于没有转头。
半响,只是淡淡道:“……我很好。”并没有受伤,所以,你不必这样。
法海不语,俊秀的脸颊上,淡色的薄唇紧紧地抿着,一如既往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只是,微微有些颤动的手指,泄露了他一星半点的心绪——刚刚,若是自己来迟一步,那么……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转瞬之间,二人已经飞到崖顶,安稳的落到地面上,听到动静,清月仙子转身,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之色,半响,冷冷不屑的看着白苏苏:“果真是贱~人,连和尚都能勾~搭上。”
白苏苏冷笑:“总比某些人人尽可夫的好。”
这句话登时戳到了清月的痛脚,她先是嫁给上任神帝神无极,接着被紫耀封为月妃,如今又跟着魔君,无论有何种理由,这种经历,总是不大光彩的。
清月仙子登时面色铁青,恨不得撕了白苏苏的嘴,但因为忌惮法海,又不敢动弹。蓦地,她想起自己手里还有一个筹码,有那个人类男子在,还怕白苏苏不会自动送上门来吗?于是,清月仙子冷笑一声,好整似暇的转身便走。
“站住!交出许仙!”白苏苏一急,便欲上前拦住,谁知牵动伤口,痛的嘶了一声。
清月仙子果真停住,转身上下打量了白苏苏一会,目光诡异的定格在她的一头青丝上,半响,勾了勾唇道:“这样,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现在立刻削断自己的头发,我便考虑放了那个人类。”至于考虑的结果嘛,呵呵……
……这个条件,倒不是不可以接受。只是……真的这么简单就能救人吗?白苏苏眼神一动,定定的看着清月仙子,从对方眼底看到彻骨的冷意,终于意识到,这女人是在报当初自己削去她头发的仇,这样看来,她提的条件倒像是真的了,若真是如此,能用自己的头发换回许仙小命,倒是很合算,反正那东西用不了几年又能长长了。
最主要的是……一直这样胶着下去,并不是办法。
“好,我答应你。”白苏苏镇定的抽出雄黄剑,正欲动作,一旁半响没说话的法海却蓦地抬手止住了她,转向清月,淡淡道:“施主身为仙子,擅自劫持凡人要挟他人,委实不该,还请施主立刻放了许施主。”
“不可能,我说了,除非这小蛇妖愿意剃去她自己的头发,呵呵,不过……要是还留有一根头发丝,那么,这约定可就做不得数了。”清月笑着摇了摇手,满面得意。
法海按下白苏苏的手,微微一笑:“既然施主不愿意放人,贫僧只好自己寻找了。”
说罢,一撩僧袍席地而坐,双手缓缓地舞了几下,蓦地向着两边直直点去,瞬间,一道道肉眼几不可见的光圈潮水一般一层层荡漾开去,毫无遗漏的漫过每一寸土地。
看出法海的意图,清月眼眸一厉,咬牙便向阖目而坐的年轻僧人扑去,白苏苏正紧张的注视着法海的进展,感到动静,及时抽出雄黄剑,“咣”的一声挡住了清月。
与此同时,法海轻轻地吁了口气,睁开眼眸,伸指蓦地向着某个方位一抓,一个黑影便迅速的飞了过来。
余光扫到那人熟悉的身形,白苏苏心中一喜,一剑挥退清月仙子,转身看着地上呆呆的木偶一般坐在地上的许仙道:“你没事吧?”
许仙了无生机的看了她一眼,眼底缓缓闪过惧怕,憎恶的神色,半响,冷哼一声转过脑袋,似是不愿多看她一眼似的。
白苏苏心下一沉,来不及为许仙的态度生气,便开始暗暗为小青担忧起来——看许仙眼下这态度,小青这丫头……怕是有的受了。
人已找到,白苏苏再无顾忌,霍的转身,冷冷的看着清月仙子,片刻的功夫,这女人脖子上的伤口已经血流成瀑,将她粉红的裙裳染成了血红,整个人亦有些摇摇欲坠。
白苏苏持剑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将剑轻而易举的架到她血肉模糊的脖子上,看着对方又恨又绝望的眸子,淡淡道:“怕么?”
清月眼眸一厉,嘴唇颤了颤,没有说话,只是冰冷的看着白苏苏。
法海微微抬了一下手,半响,顿了顿,到底没有出声阻止。
然而,随后,白苏苏却做了一个令清月仙子极为意外的动作,她缓缓地抽回手,以剑尖指地,近距离的注视着眼前狼狈的女子,轻声道:
“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值吗?师尊哪日闲了,不妨静下心来想一想,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落到如今这境地的。还有,今日我不杀你,但从此之后,你我师徒缘分尽于此,若下次你再敢伤害我身边的人,我会——”
她扯了扯唇,低低的,冷冷的接下去:“让你生不如死。”
清月仙子眼神冰冷的看着她,一句话也没说,便飞身离去,只是转身的瞬间,唇边悄悄的绽出一抹诡异的浅笑——
呵呵,我终于……找到你的软肋了,且慢慢等着吧。
白苏苏毫不在意的看了眼转身离去的清月仙子,便转身对着一旁静静看着自己的法海,低声道:“谢谢你。”
法海眼底闪过一丝欣慰之色,他相信眼前这女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被仇恨蒙蔽了眼睛的,而她,也用事实证明了没有辜负自己的信任。
“无碍。”法海垂眸,“你无事便好。”
白苏苏勉强笑了一下,正欲挥手作别,趴在地上的许仙却蓦地跌跌撞撞的爬过来揪住法海的袍角,高声道:“禅师,弟子愿意出家为僧,求禅师成全啊。求求你了!”
白苏苏的心咯噔一跳,慢慢的低头看着满脸祈求之色的许仙,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许仙理也不理她,只是一味抓着法海的僧袍哀求。
早已知道前因后果,法海无声的叹了口气,抽回衣角后退半步,淡淡的看着许仙:“施主,佛门净地,非尔等逃避之所,贫僧只收尘缘断绝六根清净之人,你,并不适合。”
许仙惊恐的道:“不不,我不要回去,禅师你救救我吧!你可知道我一直倾心相待的娘子,她她她……竟然是个蛇妖!呜呜呜,她欺骗了我这么久,定是有所图谋,我不要回……”
化为完,蓦地胸前衣襟一紧,许仙登时被一股大力拉扯着转身,还没看清眼前的事物,“啪”的一声,脸上便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这一掌力道极重,许仙半边白嫩的脸颊登时肿了起来,嘴角甚至缓缓流出了一道血痕。
“你……”他又惊又惧的颤着手指指着白苏苏,敢怒不敢言。
白苏苏蹲下身~子,与许仙视线持平,冷冷的看着他,平静的道:“有种的话,把你刚刚编排青儿的话,一字不落的再说一遍。”
看着白苏苏眼底冰冷的怒意,许仙缩了缩脖子,却是只字不敢言。
白苏苏不屑的勾了勾唇,缓缓道:“我问你,你与青儿相识多久了?”
许仙怒而不语,试图做无声的反抗。
“啪”的一下又是一掌,这一回,他两边脸颊的大小终于一样了。
“回答我!”白苏苏的声音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沉沉暗夜,压抑着即将喷涌而出的滔天怒意,每一字都掷地有声。
“三……三年了。”许仙硬生生打了个寒战,老老实实的回答。
白苏苏眯了眯眼:“对,三年了!这些年,青儿一直不离不弃的跟在你身边,那傻丫头全心全意的爱着你,甚至愿意为你,冒着逆天的危险生育子嗣,直到现在还重伤不起!呵呵,这么长的时间,她做的这么多事情,在你眼里,就是心怀不轨,想要对你有所图谋?”
许仙一时讷讷,眼神闪烁,半响,恨声道:“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又怎么样,我讨厌蛇,更不用说成了精的蛇妖!只要一想起成亲这一年多来,我每天晚上跟一条可怕的蛇妖睡在一张床上,我就……我就恶心的想吐!”
“还有……说什么生育子嗣!我呸!那……那分明是个孽种!”许仙青筋爆裂,一张原本唇红齿白的清秀脸颊登时显得可怖不已。
这一刻,白苏苏只觉得浑身发冷,上下两排牙齿咯咯的抖个不停,她眼神冷厉的看着许仙,恨不得扯下那张充满无情恨意的小白脸!
再也忍不住,白苏苏蓦地扬手,谁知这一次,手却倏地被人抓住,阻止了她的“暴力”。
白苏苏迅速扭头,凶狠的看向阻止自己杀了地上那个负心男的人。
法海眉间微蹙,“苏苏……你——”正要劝慰,却蓦地发现,眼前看似凶狠暴怒的女子的眼角,却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隐隐闪烁。
那是……泪水么?法海一时间住了口,怔怔的看着白苏苏眼角的晶莹。
“放开我。”白苏苏平静的挣了挣,法海却没有松手,这一刻,不知为何,他竟能真切的感受到这女子心底深深的悲哀与无奈……为了她的妹妹。
法海的心,倏地揪紧了:重情之人,到底容易被情所伤,无论爱情,还是亲情。
白苏苏眨了眨眼,收去眼角的泪水,看着法海眼底一闪而过的疼惜,心中一暖,到底平静了下来。
她淡淡道:“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法海点头,问也不问便应下:“好。”
白苏苏弯了弯唇,一字一顿道:“请你把许仙收入金山寺。”
话落,许仙不解的看着白苏苏,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帮自己。
然而,看着白苏苏那双沉痛的眸子,法海却几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与其强拉着许仙回保安堂,用刚刚那番锥心的话语把青蛇伤的体无完肤,还不如让这人永远消失在青蛇眼前,至少……那无辜的女子心里,还会保留着一份美好的回忆。
然而……法海蹙眉,这样做,真的能解决问题么?
“禅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你收留弟子吧!求求你了,我不要回去!”许仙拼命叩头。
与此同时,白苏苏仰头,无声的望着法海,眼底,是深深的无奈与祈求。
再也没有办法拒绝,也许……自己永远也没有办法拒绝她。法海无声的叹了口气:“好。”
保安堂后堂,白苏苏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小青仍是以蛇形蜷缩在床上,听到开门声,她立刻惊喜的望过来:“许仙哥——!”
话未完,看到白苏苏只身一人时,眼神登时惊恐了起来,话都说不利索了:“姐……姐姐,许仙哥哥呢,你有救他回来的对不对……对不对?”
一旁的小床上,刚满半岁的许士林睡得正酣,白嫩的婴儿肥的小脸蛋上,尽是无忧无虑的快乐。
白苏苏垂眸遮住眼底的怜悯,半响,满怀歉意的摇了摇头:“对不起,是姐姐修为不够,打不过清月仙子。”
小青仓皇无措的看着白苏苏,几乎语不成声:“那……那他……”
白苏苏沉痛的看着小青,轻轻的抚摸着她坚硬的身体:“青儿,你还有士林,他现在是许家唯一的后人,你要坚强起来,姐姐会陪着你,一起把士林养育成人,好不好?”
“不……不可能……我,我不信,我要许仙哥哥……”话落,“砰”的一声,小青重重的跌倒在床上……彻底的晕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