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窗俱关得紧实,内室还燃起了刚撤下半月的火盆。绕是如此,听着外面的疾风疏雨,李玖还是觉得冷,连带着温暖的被窝也泛起凉意。
前日母亲墓前,李玖与伯父还未离开一阵雨便猝不及防地落下,雨势迅疾。暗卫遮起油绢布挡雨,劝说两人离开。可伯父执意不愿走,李玖便陪他在雨里坐足了个把时辰,冻得面上泛青圣上才松口回宫,李玖也得以回府。
纵然喝了姜汤,也抵不住一夜的风吹雨淋,向来平安的九郡主在翌日清晨就烧得迷迷糊糊的,曾经受寒落下病根的头也开始阵阵发疼。
宫里的太医早得了圣上暗示,等来敬王府请医的仆人便省下繁琐的记录直接拎着药箱去了王府。
李玖的高热倒是没什么,两帖药熬好喝下体温便趋于常人,太医束手无策的反而是她的旧疾。景明山猎苑那次,李玖受寒伤了头部,便时不时地头疼,疼起来浑似炸裂,太医却毫无办法。如今旧疾复发,太医除了开些温和的方子养着,祝福多休息莫着凉也一筹莫展。
明流急得直哭,埋怨太医。李玖反而是最平静的,吩咐侍女熬药,令管家送走太医便在床上躺了下来,百无聊赖地听着窗外雨声。
内室安静,明流除了伺候吃饭喂药也不敢打扰头疼的李玖,带着侍女在外间听命。独有的带着西域草木冷香的香料点了两炉,也掩盖不住屋内的药味。
李玖恹恹地卧在床上,头疼不像上次针刺般难耐,却也是难以忽略,辗转难眠。
实是睡不着,李玖伸手拨开素色的帐子,憋闷的心绪方好过一些,又侧头抬手向头顶的百宝格摸去。
百宝格与床头相恋,怕砸下东西故里面放置的事物底座都是嵌进去的,放着几只木盒几本诗书和其他的小玩意儿。李玖摸索许久方摸到要找的东西,从里面抽出一只木盒来。
木盒是西域那边的莞香木雕成的,细闻还有沉水香差不多的味道,只是清淡悠远了些。盒身雕着牡丹穿刺,刷了细腻红漆。盒里铺着一层绫罗,放满了金制的小猪,一只只神态各异却都憨态可掬,大的有半只手掌大,小的仅有鹌鹑蛋大小。
李玖趴在软枕上,锦被只遮了一半脊背,将金猪拿出来一只只地点数,素净的长指一一拂过金猪,端详它们的神态。
把鹌鹑蛋大小的金猪放在最大的背上,这是母子,又取了两只大小相仿神态相似的凑在另一边,这是夫妻。不对,李玖蓦然红了脸颊,拿开两只。
什么夫妻,分明是相依为命的姐弟!这样想来,才又重新把两只金猪凑在一处,更是不在意地给其他的也配了对。
李玖兀自玩得兴起,头疼的症状也在忽略之下减轻了些。外间明流忽然扣门,提醒吃药了,李玖才发觉已然到了晌间。
明流端着托盘推开房门,药味便飘散进内室,熏的李玖皱了皱眉。明流身后还跟着三个侍女,分别端着饭菜和几只木盒。那是什么?李玖盯着侍女手中的木盒,却并未出声。
“郡主今日气色又好了些,想来再修养几日便没什么大碍了。药刚熬好,郡主是要现在用还是放置一会儿?”
明流放下托盘,这才看到李玖没盖好被子,赶紧上前把锦被拉好盖到她的后颈,也不忘埋怨几句。身后的侍女有样学样,放下手中的东西后添炭的添炭,拨弄香炉的拨弄香炉,剩下一个行礼后无事做,站到了床尾侯着。
“放一会儿罢!左是不急着吃药,放一会儿就没那么苦了。”
明流应声,扫到李玖床头乱摆的金猪,禁不住笑出来。若她没记错,这该是慕府遣人送来的东西吧。平日里郡主无事就拿来把玩,如今生病也要摆弄。
“郡主怎么又将这金猪摆出来了,前次把玩不是说以后再不拿出来了么?”
明流说的前次却是李玖被侍女笑得狠了,将金猪收起道再不摆弄那次。李玖冬日向来喜欢卧在榻上,摆弄一些珠子钗环,也并未把那几句话记在心里,不曾想明流她们倒记得牢靠。
李玖无言相对,霎时红了脸,极快地把东西收起来,暗瞪了明流一眼。明流低低地笑,坐在床下的踏板,贴近李玖说悄悄话。
“郡主,慕府那边知道您生病的消息,方才遣人送来不少补药,还有几个盒子说是给您把玩。刚您在休息送东西的人放下便走了,还嘱咐我们不要扰了您安静!”
明流的话说得李玖心里一突,看向放在矮凳上的盒子,刚才的羞恼已成了蜜意,满心的甜。
慕辞细心温柔,这是李玖早就晓得的。每逢她养病出事,慕府送来的珍宝便源源不断从侧门递来。说是慕夫人惦记,可真正惦记着李玖的人,怕是从不居功的慕辞。
过节时的节礼,病时的补药,平日的首饰头面,把玩的小物件……件件都是心意。李玖初时尚不敢接,怕被碎嘴的侍女传出去平白失了声誉,可那人次次地送,她心软接了一次便又接了下一次,这便没了穷尽。
见李玖失神,明流自作主张拿来几只木盒,打开。一只盛满了珊瑚,碧玺,玛瑙珠子,一只斜放着支点翠累丝凤凰金步摇,垂下的凤尾点着精致的翠玉。
眼看着要打开最后一只,李玖急忙拦下明流,说这只自己打开。还不等明流说什么,又急急地道自己待会吃药,吩咐明流去准备些蜜饯果脯。
等把内室的侍女都赶出去,李玖方敢轻笑出声,把两只打开的盒子合起,想了想,又含笑打开,细细地看。最后未打开的盒子最小,李玖拿在手里晃几下,方打开了它。
盒内的东西并不是什么珍宝,当然也没有前两盒珍贵,只放着一枚雕刻成竹节样式的木牌,用行楷刻着岁岁平安的字样,坠着红色的流苏。
李玖认得这烂大街的平安符,东华寺的山门旁到处是卖的,几个铜板便能买一个,贫苦人家常用来给孩子辟邪。至于富贵人家,如李玖这样的佩戴的平安符却是翡翠白玉做的,由东华寺的高僧住持开光后的玉佩,比这杨木雕的竹节好用多了。
拿起平安符翻到背面,李玖才看出其中的玄机。背面刻着雕刻人的姓名:弘度于太和十五年。原是高僧所刻的平安符,李玖抓起来放在枕下,决定日日枕着入眠。
至于剩下的,李玖撇嘴,合起盒子全放在了百宝格里。做完了一切,李玖方趴进被窝,感叹了一句。
“除了呆子,谁还会送这些治病!”
春雨绵绵,夜风微凉。
皇城里却依旧是一番热闹繁华景象,街上的店家支起防雨的油布棚子,炉子上的水热气腾腾,招呼淋雨的客商坐下饮茶。
自从宵禁取消后,街上彻夜不眠的店铺酒家就逐年增多,尤以秦楼楚馆为最。
皇城的铜匠街更是灯火通明,一条街都是秦楼楚馆,也有天竺,宛丘那边的生意人开的酒楼,到了夜晚便是音色靡靡,灯红酒绿,美人娇笑声伴着丝竹声。
铜匠街的醉和春楼里,慕辞坐在二楼的包厢里,透过半卷的珠帘看着一楼台上天竺舞娘妖娆的舞姿,素色折扇安置在桌上,比前几日多了个青玉的扇坠。他端起酒啜了一口,雨丝从大开的窗口飘来,也不减屋内靡丽的气氛。
娄安拿着酒壶,站在包间门口盯着下面舞娘的纤腰,啧啧称赞。许鸿林总两人倒是淡定,闲闲地坐着饮酒,时不时调戏下斟酒的娇俏侍女。
忙了数日,终于等来了闲暇的休沐日啊!
“头儿,听说这舞娘是刚从天竺来的极品,你觉得如何?那小腰,真是细啊,我都担心她跳舞时会不会折了去!”
娄安饮完了一壶酒,方走进包厢,擦干净嘴角的酒渍,色眯眯地问着慕辞。
慕辞自是晓得他的尿性,看到美人便走不动道,特别爱天竺舞女跳舞时轻颤的小腰。今晚四人的醉和春之行,便是娄安听说新来了一个天竺美人,鼓动着众人来的。
“舞姿灵巧,别有特色。永宁这次没看走眼,比上次你领我们瞧得扶桑美人好多了!值得一夸。”
话音刚落,屋内另外两人便止不住地笑起来,直笑黑了娄安的脸。慕辞不顾众人反应,轻笑一声,接过身边侍女的酒杯一饮而尽。
“慕华章,你还敢提那几个扶桑美人!”
娄安又气又恼,绷不住要跳将起来揍自己顶头上司一顿,叫他总是一副隔岸观火的样子,忒不厚道。
上次不过是他听人说起明月楼来了几个扶桑美人,个个善舞,美貌温柔,便起了心思招呼其他三人前去凑个热闹。慕辞挑着眉毛拒绝,最后还是被三人硬拉去,看到了传说中的扶桑美人。
(准备上架这几日可能要大幅度修改文章请小天使不要害怕毕竟我是从二百多章穿越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