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根说起了那个黑色的七月。

他说,那年的夏天特别的热,每天这梧桐树的知了都叫个不停,吵得人简直睡不着觉。

“那时候啊,你都还没出生,你妈挺着大肚子,天天坐在这树下乘凉,你奶奶把她照顾得可好了,因为大家都不懂,总想着把最好的东西拿给她吃,最后吃多了虫草,肚子就开始不舒服,你爸也着急了,生怕你出什么意外,他们就去省城投奔你小叔,打算到城里大医院去检查一下,当时你小叔转业到省城当了名公安,这件事在十里八乡的乡亲都知道,你奶奶走出去啊,脸上都带着光,全是自豪。”

谢老根完全沉浸在回忆之中,就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门外正在挖排水沟的谢元九也停了下来,站在那一动不动,跟着有些紧张,这些事,以前从来没听爷爷说起过。

“没过多久,有天早上,树上的知了叫得人心烦意燥,村子里突然来了一辆车,下来了几个领导模样的人,不由分说就要接你奶奶进城。”

谢老根喉头干涩,嘶哑着声音。

“后来才知道,是你小叔出事了,是在抓捕一伙人贩子的时候牺牲的,他一直说接你奶奶去省城享福,可谁知道一直都没时间,到最后,你奶奶第一次进省城,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谢老根再也控制不住,声音也开始哽咽,一旁的姚文静开始泪流满面,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这老天爷实在是太不公平了,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们这一家人呢。

“过了好几个月你奶奶这才回来,是你爸妈陪着一起回来的,回来后精神就有些不对劲,刚开始还只是在外边追着像国强的年轻人后边追,非得抓着人家叫儿子,还要把人拉回家,到后来,发展成谁要在她面前提起国强这两个字,她就开始发病。”

谢老根后边说的这些,姚文静已经知道了,记忆中就经历过好几次奶奶的发病,几乎可以用恐怖来形容,她会又哭又闹,然后直接瘫在地上,见到人就撕扯抓咬,六亲不认。

每次发病,都无一例外和小叔有关,到后来,整个凤凰村的人都知道,不能在李老太这个疯婆子面前提起姚国强的任何事,哪怕仅仅是一个名字。

当然,她自己说起来不算,她走在外边,可能会把任何一个年轻小伙认成姚国强,然后母爱泛滥,就像前两天在谢元九的面前,即使自己一块肉也不吃,也能把一盘红烧肉让“儿子”吃完了。

谢老根说完这些,屋内屋外都沉默了,最后,还是谢老根的一声叹息打破了这份沉默。

“静丫头,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一直心疼奶奶,如今还搬来和奶奶一起住,说实话我特别高兴,希望能有一天,二小姐可以从这里边走出来。”

他的手开始有些局促,不安地交叠在一起。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到那一天,如果不能,奶奶就得靠你。”

姚文静终于知道谢老根今天为什么会对自己说起这么多了,她竟然是在郑重地把奶奶托付给她。

一想到前世里一年后谢老根也会出意外离开,这种生离死别的疼压抑着姚文静,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行,谢爷爷,我是个姑娘家,我还要出嫁的,奶奶已经习惯有你在旁边了,你不能偷懒。”

谢老根一下咧开嘴笑了,顿觉肩膀上的责任重大,又觉自己能扛起这份责任,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接连说了好几个好字。

从谢老根的房间里出来,姚文静的心情有些沉重,一边是为小叔惋惜,更大的一个原因却是担忧奶奶的病。

毕竟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前世里,她在医院做护工,是护理过有精神分裂症的病人的,如果单纯靠他们自愈非常的艰难,还是得配合相关的药物和心理治疗。

可如今才1983年,而且还在连电都没通的偏僻的凤凰村,要想让奶奶接受专业的治疗,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世里儿子也是被病痛折磨了十几年,这一刻的姚文静,突然有了这辈子除了赚钱外的人生目标。

她想学医。

而且这个想法非常强烈。

她就那样走进了屋子,丝毫没留意到,身后的谢元九跟在后边,想安慰几句又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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