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怜还在消化聂子谦话中的意思,聂子谦便已站起了身。

楚怜心里一慌,想要拉住聂子谦,却只堪堪握住聂子谦的小拇指。

时光瞬间仿佛倒流回了初遇的那个夜。

聂子谦身形微僵。

楚怜也恍惚了一瞬。

“你心里藏着这么多的事……这样活着,你不累吗?”她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从小到大,所有的决定都是你在替我做,你可曾问过我的想法,我的心之所向?你还要这样一意孤行、擅作主张到什么时候?为什么就不肯早点告诉我,跟我一起商量呢?”

聂子谦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陛下身为帝王,心之所向,只能是天下。”

楚怜怔住。

聂子谦说得没错。

身为宿主,心之所向,只能是任务。

而她的试炼任务,确实是铲除阉党,守住江山。

她曾经也确实为了如何让聂子谦心甘情愿自剪羽翼而发愁,如何在聂子谦自剪羽翼后还能守住这江山而忧虑。

可原来聂子谦一早便都为她筹谋好了。

从前,他用敌对势力的鲜血,为她铺出一条通往龙椅的平顺之路,让她轻松完成了继承大统的任务要求。

如今,他又要用自己势力的鲜血,再为她铺出一条通往千古帝王的人间正道,让她再次坐享其成。

以后,只要她寿终正寝,这个试炼世界的试炼任务,她便全部完成。

而她所做的,不过就是活着而已。

其它的,都是他替她做了。

她甚至忍不住怀疑,这个聂子谦是不是偷看了她的试炼任务,不然怎么就按部就班的这么巧?

可就算他真偷看了她的试炼任务,他又是图的什么,为她殚精竭虑到这种地步?连他自己都可以弃之不顾……

有人这样上赶着帮她去完成试炼任务,她应该感到高兴,心里应该乐开花才对。

但为什么,她却觉得堵得难受……

挣扎良久后,楚怜终究还是慢慢松开了手。

“昨夜的事,要如何跟齐远解释?”她涩涩地问。

聂子谦转回了身,面上已然恢复一派的阴冷从容。

“陛下无需多虑,奴才都已安排妥当。”说着,他轻击双掌。

浣梦领着一名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楚怜一头雾水。

聂子谦俯下身,柔声道:“这女子名唤盼儿,出身烟柳之地,极擅易容之术。昨夜,奴才便是让她易容成陛下的模样,给齐副将用了点儿药,齐副将毫无所察。陛下大可放心。”

“那以后难道都是让盼儿替我……”楚怜皱起了眉。

盼儿俏生生地一笑:“陛下若是也想享受享受,属……民女自然不敢都霸着了。说起来,那齐副将可真不愧是习武之人,那腰子……呀啊!”

浣梦面无表情地收回重重踩过去的脚。

楚怜:“……”她刚刚好像是多虑了……

聂子谦的脸色黑成了锅底。

盼儿也自知失言,抿了抿嘴,悄悄缩到了浣梦身后。

聂子谦冷冷道:“下去罢。”

盼儿如蒙大赦,浣梦也松了口气,两个人忙不迭地相携而出,像是生怕她们的聂督主想不过又反悔。

*

在聂子谦平静如常的服侍下,楚怜正有些心不在焉地用着早膳,齐远来问安了。

一看到齐远那一副春风满面、精神矍铄的样子,楚怜就知道,盼儿的功夫一定贼俊……

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偷眼瞥向侍立一旁的聂子谦。

嗯……

不对比还没发现,这跟齐远两相一对比,才发现聂子谦的脸上隐隐透着一丝病容,整个人的精气神看着也有些虚。

难道是因为聂子谦没有那玩意,无从纾解,憋出内伤来了?

太监这点事儿吧,她也不是很懂。

要不寻个空子去请教一下那个盼儿?

看齐远这个样子,那个盼儿的知识面应该挺广的……

楚怜一个劲儿地神游物外,直到聂子谦轻咳一嗓,才终于回过神来。

“用过早膳了吗?”她问得很社交。

齐远一抬头,便看到了楚怜颈项上暧昧的红痕,似乎是想到了昨夜的销魂滋味,俊脸大热,磕磕绊绊地说:“用、用过了。”

楚怜看着浑身都恨不得往外冒热气的齐远,顿时明了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心虚地错开眼,没话找话道:“宫里吃的用的,可都还习惯?”

齐远垂下了目光:“……都挺好的。”

“都挺好就好。”楚怜转了转眼珠,状若随意地问,“齐副将觉得,首辅大人的嫡长孙宫玉宫公子,为人如何?”

齐远闻言,立时又抬起了目光。

天下人皆知,当初女帝挑选皇夫,首选正是首辅家的宫玉。

此刻陛下又发出此问,是何用意,只要脑子不是太钝,都能会过来一二。

何况齐远齐副将,从来也不真是个脑子钝的。

齐远眸光微闪,再看向楚怜的时候,目光一如两年前在大殿上那般澄澈无垢。

“陛下可是对臣昨夜的……表现,不甚满意?”他问得直接,亦如两年前在大殿上坑爹时那般口无遮拦。

看似率性又真诚。

楚怜捻着红豆糕的手一顿。

没等她反应,聂子谦先开了口:“陛下御前,岂容此等污言秽语?齐副将莫不是以为得了圣宠,便可如此冒犯陛下?”语气比表情更阴鸷。

齐远张口欲辩:“臣只是……”

楚怜扬了扬手:“朕并未觉得冒犯,聂厂督言重了。”转向齐远,直直地看入他的眼,“朕只问你,你觉得,宫玉为人如何?”

齐远眼中浮起不屑:“绣花枕头。”

听到齐远的回答,楚怜挑了挑眉。

看来这手握兵权的齐家,想的还真是一家独大啊。

今天要是没有聂子谦点醒她,只怕是这江山守着守着,就改了姓。

她静静地看着眼前英姿挺拔的青年,心中生出了些怅然。

她还是相信,初见时的齐远,是真真正正心思简单的坑爹货。

但也许是因了她的钦定,让他尝到了权势的滋味,也许是受他那从来就不安分的将军爹熏染,他终究还是……长大了。

不过也是。

一般的权势,心性坚定点儿的人,都还能抵达得住。

可滔天的权势,古往今来,又有谁能抗拒得了?

……好像还真有。

她偏过头,看向了聂子谦。

这个已然将滔天权势紧握在手的男人,却要将一切都拱手让与她。

无所图,亦无所求。

这世上,当真有这样的人吗?

她怎么就有点儿……不太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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