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怜之所以不惜忤逆帝后,拼着更惹聂子谦心生嫌隙的风险,也非要后聂子谦几天再走,自然是被任务所逼。

眼下聂子谦翌日必须启程离开,又恰逢皇后寿诞将至,这样的天赐良机,如果不抓住,之后还能不能再遇到,就只能靠赌了。

可是她赌不起。

试炼任务一旦失败,她的意识就会永困于此。

如果只是为了她自己,她可以赌一把,甚至可以直接放弃这样有违她自己三观的试炼任务。反正人固有一死,在现实世界过一辈子和在试炼世界过一辈子,都是一辈子,都是她的一生。

但她手里握着的,是哥哥的一生啊。

她没有选择。

她能做的,只有在可行范围内,将伤害降到最低。

趁着有这个为皇后祝寿的冠冕堂皇的借口,趁着聂子谦还没有对自己投入感情,赶紧把这劳什子的试炼任务做了,总比以后和聂子谦真有感情了,再去干这种红杏出墙的事要好得多。

唯一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伤害的,就是太子妃了。

她早就想好了,等到系统一判定试炼任务成功,她就第一时间变脸,用最难听最决绝的话,彻底斩断太子楚曜的情思。

而越早完成试炼任务,就能越早让太子楚曜死心,安安分分地和太子妃一起生活。

所以,她跪伏于地,孤注一掷地向皇帝索要这个最好的机会。

诡异的静默,在大殿之中流淌。

半晌,还是聂子谦站出来,打破了这一殿静可听针的尴尬。

“陛下,王妃所言,字字句句皆出肺腑。王妃如此情深义重,实乃微臣三生之幸。正所谓孝感动天,还望陛下能成全王妃的拳拳孝心。”

楚怜倏地看向聂子谦,满目震惊。

她以为聂子谦不来捣乱就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万万没有料到,他竟然还来帮自己讲话。

看着身旁眉目温柔又坚毅的聂子谦,楚怜心里越发愧疚难安了。

她暗暗发誓,日后为聂子谦送终的时候,她一定要选最贵的棺木,给他最风光的葬礼!

龙椅上的皇帝也在暗暗权衡。

现下修罗王自己都这么说了,而且灵秀公主也保证一庆完皇后的寿诞就连夜走人,这样一来正好也能断了太子追到两广去的心思……

“修罗王这般怜惜王妃,朕深感欣慰啊。”皇帝再次用自己的声音高声道,“既是如此,朕自然允了。”

楚怜还没来及叩头谢恩,就听另一边的太子无比激动道:“谢父皇!”

楚怜:“……”

大哥,求您了,收着点儿吧。

真是遭不住啊……

*

这一场家宴吃下来,楚怜真是吃得难以下咽。

好不容易熬到宴席结束,一走出宫殿,她的胃都开始一阵阵的绞痛。

前两个世界的隐藏任务和试炼任务也是冲突得这么厉害吗?

自己都是怎么完成的?

所以每次脱离试炼世界,系统都要把宿主的记忆抹掉,就是为了防止宿主举一反三,照葫芦画瓢么……

“王妃可是哪里不舒服?”聂子谦出声问道,语气关切。

要不是听到聂子谦对自己的称谓从“夫人”降回了“王妃”,楚怜还真以为聂子谦并没有介意自己刚刚殿前的行为。

害。

都是自己作的。

楚怜无声叹息,强打起精神,摇了摇头:“没有哪里不舒服,就是吃得有些撑。”

聂子谦放缓了脚步,柔声道:“那便走慢些,小心拧到胃肠。”

楚怜低低地应了声。

聂子谦嘴角噙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状若漫不经心般地开口道:“王妃可还记得,那日我为王妃梳发,曾提起我娘的事?”

楚怜脚步蓦然一顿,小心翼翼地朝聂子谦看去。

两人正走在镶满夜明珠的宫道上,聂子谦本就较常人更为白皙的脸,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显出几分阴气森森的幽白。配上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直看得楚怜头皮发麻。

“自是记、记得的。”她紧张地吃起了螺丝。

“此间月色尚浓,气氛正好,倒是适宜聊些陈年往事,本王便接着讲与王妃听吧。”聂子谦目视前方,娓娓道,“我娘离家后,与她那情郎确是过了一段浓情蜜意的甜日子。可惜这世上儿郎,多半负心薄幸。好景不长,那情郎因欠下赌债,便将我娘卖到了勾栏之地。没多久,我娘就染上了花柳病,满身脓疮,溃烂至死,被扔到了乱葬岗。那乱葬岗上,食腐之狗,昼夜徘徊,一见着我娘,竟都如那野狼般,眼冒绿光。可怜我娘,啧,尸骨无存。”

听完聂子谦的话,楚怜整个人如坠冰窖,刺骨寒意窜入四肢百骸,脊背泛起一层细密冷汗。

能用这样无甚所谓,甚至还带着一丝打趣的口吻,描述自己亲生母亲如此凄惨可怖的遭遇,这还是正常人么?

在此之前,她只知道聂子谦心思玲珑如有七窍,让人轻易看不穿也猜不透。

此刻她才意识到,在聂子谦平日伪装的面孔之下,或许还隐藏着另一张面孔。

一张极度危险的面孔。

楚怜吞了口口水,压制住心底的恐惧,尬笑道:“王爷说得就好像亲眼看到的一样。”

聂子谦眸色一暗,默然了片刻,幽幽道:“王妃怎知,本王不是亲眼所见?”

楚怜的尬笑就这样僵在了脸上。

“王爷,这大半夜的,有些玩笑可瞎开不得。”她颤声道。

聂子谦肩膀微抖,轻笑出声道:“本王看王妃白日在那燕春楼的做派,还当王妃是个胆大乖张的,便想趁这月黑风高,四下无人,逗王妃一逗。没曾想王妃内里实则这般胆小怕事。是本王冒失了,吓到了王妃,还望王妃恕罪则个。”

楚怜配合地“呵呵”一笑。

心却是彻底沉了下去。

聂子谦要是没有解释这么一通,她说不定还真会拿他之前的话当个玩笑。虽然一点也不好笑。

可他这么刻意的一解释,反倒坐实了他之前说的话。

他的娘亲,下场真如他所说的那般凄惨可怖。

而他自己,也真的……亲眼所见。

或者说……

……冷眼旁观。

她忽然就觉得,谁先为谁送终,不好说……

很不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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