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地瞥了眼呆若木鸡的楚怜,聂子谦将玉梳递回给芸香,径自走到屏风后,开始更衣。

芸香也被吓得不轻,为楚怜盘发的时候,双手都在抖。

好在手抖归手抖,手艺没被抖丢,发髻高绾,旁插金玉梅花二枝,装缀明珠数颗,化繁为简,却丝毫不失尊贵之气。

薄施朱粉,轻淡雅致。

又上前两名婢女,侍候楚怜换上一袭白色烟笼梅花裙,与发饰遥相呼应,极衬冬景。

楚怜原地一旋身,迎面对上正朝她望来的聂子谦。

聂子谦换上了一身月白锦袍,腰束玉带,乌发用嵌玉银冠束起,黑亮顺滑,如同绸缎。

高挑挺秀,姿态闲雅。

真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哪有半点武将之相。

“王妃姿容绝丽,本王幸甚至哉。”聂子谦弯起唇角,笑容清朗和悦。

寒冬腊月,令人如沐春风。

若不是有方才梳发时发生的插曲,楚怜几乎要以为,修罗王真的只是一个称号而已,聂子谦本尊,就是这般的谦谦君子。

但有了那段插曲,再看聂子谦此间的笑,只觉此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心思之深,怕是难见其底。

聂子谦披上荼白色大氅,又从芸香手中接过梅染色大氅,为楚怜披上。

主动携起楚怜冰凉的手,边往膳厅的方向走,边对自己的婢女吩咐道:“去把本王猎来的紫貂皮取出来,给王妃做副套袖。”

婢女领命倒退离去。

楚怜觑了一眼身旁的聂子谦,心道就这演技,不去做影帝真是可惜了。

*

膳厅。

一看见布满整桌的吃食,楚怜的眸光瞬间就亮了。

这古代王侯将相的早膳就已经这么丰盛,天子家的饭桌又该是怎样一幅曼妙的光景啊。

害。

要是能再早穿一日就好了。

她略感遗憾地小声叹息。

聂子谦看向她:“可是不合王妃胃口?”

楚怜忙摆手道:“没有没有,特别合我胃口!”

聂子谦浅浅一笑:“那便多吃些。王妃身子太过单薄,冬日苦寒,本王甚是心忧。”

不知为何,明明是关切的话语,楚怜听在耳里,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果然,一旦对人有了成见,看山便不再是山,看水也不再是水,敏感又多疑。

她挥散掉脑中多余的想法,对着满桌佳肴两眼放光,下箸如飞。

看着一大清早就胃口奇好,如市井女子般大快朵颐的楚怜,聂子谦脸上难得僵了一下。

无论是他亲眼所见,亦或是从旁处听闻而得,自己的王妃都是个弱不禁风的皇室公主,可眼下这大口吃肉的豪横模样,与“弱不禁风”这四个字,简直边都不沾。

他素来不信鬼神,此刻却忍不住怀疑,这位灵秀公主怕不是被鬼附了身。

且还是个饿死鬼。

楚怜全副心神都倾注在了美食上,无暇观察聂子谦的表情。

不过就算看到聂子谦的异色,她也懒得收敛。

现实世界中,她做了多久的女演员,就节了多久的食。即便进食,也都是些白水煮菜,寡淡无味。腹中长年哀怨空鸣。

明明其实吃不胖,可为了迎合从4:3拉成16:9的屏幕,只能瘦成皮包骨,上镜才好看。

来了试炼世界,没了身为女演员的自我约束,自然要加倍补偿对胃的亏欠。

反正这修罗王聂子谦又没见过原主吃饭的样子,顶多也就觉得不可思议。

她心大地想,继续自顾自地填肚子。

聂子谦看着看着,唇边漾出了一抹轻浅的笑意。

察觉到后,他先是怔了一瞬,旋即敛起这抹情不自禁的笑意,又因着这份情不自禁,看向楚怜的眼神,带上了冷意。

一切不受他控制的人事物,都令他不喜。

*

刚一用毕早膳,坤宁宫的李公公就携着皇后懿旨,急召楚怜入宫。

修罗王一夜“复活”的消息,传得还真快。

女子出嫁,除了省亲,不得随意回娘家。

但楚怜贵为公主,又有皇后懿旨,虽是于礼不合,也无人敢置喙。

聂子谦扶着楚怜乘上银顶黄盖的暖轿,将婢女赶制的紫貂皮套袖递与她,温柔道:“路上小心,本王等王妃回府一同用晚膳。”

听到聂子谦柔情蜜意的话,楚怜抓住的重点却是,午膳可以在宫中享用了!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简直就是气运之子!

“若是太晚,王爷也不必等我,自己先吃吧。”楚怜大方地挥挥手,合上了御寒的皮帘。

随意地靠坐在轿内,她将双手揣进紫貂皮套袖,热腾腾的暖意自手中蔓延而上。

这个聂子谦,要是搁在现代,绝对是二十四孝好男友,俗称别人家的男朋友。

当然,有个大前提,如果不是虚情假意的话……

*

大楚皇室,把穷奢极欲发挥到了极致。

通往坤宁宫的大道上,一路铺满碎金箔,两旁汉白玉的柱子上,更是镶满四海进贡而来的夜明珠。

楚怜自认不是个多懂历史的人,但光是看这铺张浪费的阵势,也知道这大楚皇室夭寿之机已现。

见到大楚皇后,这种感觉就更为强烈了。

这位皇后在原主的记忆中,长伴青灯古佛,不食人间烟火,却又天生贵胄之气,端的是凤仪天下之姿。

哪怕被皇后棒打鸳鸯,又如弃子般嫁与一个垂死之人冲喜,原主心中对皇后的敬重与感恩,直至临死前的最后一刻,都未曾减少分毫。

然而此刻,楚怜看着端坐于高位之上的皇后,那双凌厉的凤眸里,俗欲分明满得都快溢出来了。

原主的滤镜只怕是有八尺厚。

待楚怜规规矩矩地行完大礼,皇后慢慢悠悠地抛出一句:“你我母女之间,何必行此大礼。”

跪都跪完了,你才说?

还可以更虚伪一点吗?

楚怜嘴上谢着母后,心里翻着白眼,走到下首落了座。

皇后居高临下地嘘寒问暖了几句,便迫不及待地切入正题:“灵秀,你可知母后为何将你下嫁给那修罗王?”

彻底断了太子楚曜的心思呗。

楚怜兴味索然,面上却是低眉顺目道:“母后自是为了江山社稷。”

皇后满意地微微颔首:“你能有这等思量,母后甚是欣慰。”旋即话锋一转,道,“现下修罗王沾了皇室福泽,转危为安,虽是一桩千古佳话,但民间也有道那修罗王能逢凶化吉,皆因他乃战神下凡,一回到这龙气四溢的帝京,自当痊愈。”

啧。

堂堂一朝皇后,忌惮修罗王功高震主就直说,拿那些个碎嘴子八卦出来叨逼叨,也真是怪掉价的。

楚怜不屑地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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