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后,沈婳手里捧着崔太夫人从腕上褪下来的金镯子。

天色暗沉,暮色将袭。天际的余晖一点点被夜幕吞噬。向来话少的章素难得嘴里擒着笑意:「沈娘子后日可要一同去聚朝阁?」

沈婳指尖一顿。

她有些心烦:「聚朝阁怎么还没关门倒下。」

一风堂是干什么吃的!

薛疏月见状,撇嘴:「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聚朝阁自同沈家绣坊合作后,卖的绣品都是顶好的,掌柜又不如一风堂掌柜黑心,卖的价格也便宜。」

往前她们哪里舍得去一风堂买绣品?

「眼下,聚朝阁的生意可比一风堂好多了。」

她笑道:「这掌柜也实在会做生意,特地请了沈家绣坊的一匹绣娘过来,后日便开始绣品评鉴大会,足有三日。」

「就连那日茶水点心都是免费吃的。舍得费钱,也才能多赚钱。」

这消息,一放出来,更是振奋人心。

能买绣品,还能坐下喝茶,亲眼看绣娘刺绣。谁不想去?

薛疏月:「我银子都备好了,这次可得多挑几副。说来也可恨,那一风堂眼瞅着客源多数都跑了,也不见堂内的绣品便宜一文钱。」

沈婳也不急着走路了,她难得正色:「一副绣品,一针一线都灌注着绣娘的心血,不说旁的,便是用的丝线,都是绣娘亲自染色,一风堂是贵,可物有所值。」

「沈家绣坊常年与盛京最出名的一风堂合作,今年却转头对聚朝阁卖好,低价贱卖图什么?」

图沈瞿脑子有病吗?

绣娘?老绣娘都不干了。沈婳倒要看看那几日来的绣娘是谁。

章素微微睁大眼睛:「沈娘子是说其中有猫腻?」

薛疏月却不信。

「我知道沈娘子你不缺钱,所以瞧不上聚朝阁,可你也不该危言耸听阻拦我们不去啊。」

「聚朝阁的绣品我不久前看过,是绝对没问题的。生意场上的事我不知,好坏却能肉眼分辨,兴许沈家绣坊走起了薄利多销的路。」

沈婳睨着她,嘴里勾起冷寂的笑意。

一个绣坊得以运转,需要巨大的人力物力支撑。薄利多销?

「你会刺绣吗?」

薛疏月:「谁家女娘不会些简单的女工。」

沈婳仿若未闻,定定看着她。

「你可知苏绣为何能成为四大名绣之一?」

「什么是江南之乡,以针做画你懂吗?」

「若你都能肉眼分辨,岂不是全天下的女娘个个都是精湛的老绣娘了?」

薛疏月:???

「你——」

她不免急上心头:「你说我不懂,难不成你懂?就沈娘子这种,走几步路就说腿酸的人?」

她前不久还看见,沈婳坐在轮椅上,膝上盖着的金丝毛毯滑到地上,她都不去捡!

而是,盯着地上的毛毯幽幽的看了许久。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自言自语,嗓音又娇又无辜:「哎呀。」

「手好酸。」

「没力气。」

「这不是我能做的活。」

再然后。

「小鬼,小鬼你在哪儿?」

她当时都看傻眼了!

怎么会有这么个矫情的玩意!

当时小郡主哒哒哒跑近,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子:「你是说让我给你捡?」

沈婳慢吞吞:「昨日假山磕到了头。」

「我捡!你别再拿这件事威胁我了。我已经当着二叔的面给你道歉了。」

薛疏月虽然不知道什么威胁不威胁,但真的是看不下去。

沈婳这种女娘怕是连吃口药,都要婢子一劝再劝吧。

她兴许连针都没摸过。也好意思说这些?

沈婳心烦意乱,实在不想同薛疏月争执,她冷着脸:「闭嘴吧,不要显摆你的无知。」

她扔下这句话,抿着唇回了东院。

薛疏月气的直跺脚。

「不就是仗着她同主母比我们亲昵么,看不起谁呢?」

章素若有所思。

沈家绣坊的绣品最是热销。一风堂怎会好端端的将沈家绣坊踢出局。

她其实一直存有疑惑。毕竟,商场上只看重利益,一风堂实在没必要同沈家绣坊闹的这么僵。

「薛娘子。」

章素唤她。

「我想了想还是不买了。」

「你也知道我待嫁闺中,即便主母会给我准备嫁妆,这些年我也存了些银子,可我听沈娘子所言,到底心下不踏实。」

聚朝阁便宜也只是相对一风堂而言。

买上几份也是吃力的。

薛疏月:「我看她就是小人得志,说了这么多,难不成她懂刺绣?」

「光靠一张嘴,她就是觉得你我寒酸,这才如此。」

章素呐呐:……「我的确寒酸啊。」

薛疏月一看她这样,更加恼火。

「你不买我买。」

「就冲她适才那几句话,我就得多买几份!」

————

第四日沈婳没迟到,最早去阳陵侯府专门设的学堂。

经此一事,她一夜睡的都不安稳。

崔绒到时,她已经躺下了。

崔绒:「你……别是又要睡吧。」

沈婳:「趴着对腰不好。」

崔绒要炸了。

「哦,就因为你上次睡醒,头上多了一道红印?所以——」

她扯着嗓音道:「你就将贵妃榻搬来了!」

沈婳不止将贵妃榻搬来了。她还盖着厚厚的毛毯。

「你有意见?」

崔绒:「我想和你躺一起。」

「不能够。」

沈婳语重心长的叮嘱她:「你得好好学知识。不要总想着舒服。」

她真的做了崔绒想做又不敢做的事。

崔绒嫉妒,待听见入内的脚步声她咬牙切齿道:「夫子!」

「这您都能忍?」

崔韫缓步入内,视线落在巨大贵妃榻上的沈婳,眉心狠狠一跳。

饶是他,也缓了很久才缓过来。

「夫子今日不在,难得我闲暇,亲自教导。」

不疾不徐的嗓音,仿若泠泠清泉击打岩石,裹着几分寒凉和淡漠。

崔绒更要告状了。可她瞧见了崔韫手里提着的点心。

「谢谢二叔。」

她跑上前,连忙抱在怀里。

「夫子说你这几日刻苦,这是赏,下堂后再吃。」

「嗯嗯。」

沈婳支起身子。视线同崔韫对上。

崔韫掩下轻哂之色,他以为,沈婳至少有那么一丢丢的羞愧。

可沈婳没有。

女娘蹙了蹙眉。

「我也刻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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