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放心吧。”叶昭言轻声安慰道,“外公战无不胜,一定能够安然归来。”

叶扶归叹息一声:“南境连连败退,形势极为不妙,你外公这次嘱托这般慎重,我担心......”她的声音哽咽起来。

如果有得选,即便闲赋在家,也好过铤而走险。

叶家战功累累,早已不需要倚靠建功立业来证明什么。

如今南境危急,万民瞩目,南下之命不可退却。

君威难测,谁也不知道前方藏着什么祸端,南境距离锦都甚远,即便发生些什么,叶家也鞭长莫及。

这份担忧,叶昭言深感同受。

叶昭言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忽然道:“娘,我听闻江南稽家距离南景关不远,我让稽斯年一同南下,顺势送柳夫人回江南,可好?”

闻言,叶扶归惊讶地抬起头来,“我怎么没想到......”

她抹掉眼泪,眼里生出希冀,“斯年武艺卓绝,素来知恩图报,我想,他应该会愿意的。让他陪着你外公同路,娘亲也放心些。”

......

距离锦都六十里处的邑西关外,一辆装饰古朴的马车徐徐停了下来。

驾车人是一名身材瘦削,皮包骨头的中年男子,他额头冒汗,显然赶了很远的路程,身体十分疲倦,但他仍旧努力坐得趣÷阁直,脸上挂着恭敬而谦卑的表情纵然在颠簸的山路上,依旧能驱使马车稳稳地前行。

马蹄声嗒嗒响了一阵,车帘幕一掀,一名身穿黑衣的年轻男子快速跳下车,向着守卫城门的兵丁出示了通关文牒。

那名统领忙吩咐士兵将信取来,仔细翻阅过后,脸色顿时变了。

马车慢悠悠驶过了城墙。

车厢里,一个穿着鸦青长衫的男子盘膝而坐,面容英武,眼神凌冽,一看便是个练家子。

“在锦都哪家可查清了?”男子闭眼休憩了一会,开口道。

年轻男子低头答道:“属下无能,线索刚到手两日,过去察看的人发现送信之人横死在城南,具体是谁下的手,尚不清楚。”

“这么说,那家人在城南?”

年轻男子踌躇了一瞬,才道:“信上说,从尸体的血迹来看,已经死去一日,不能断定是否当场横死......”..

“勿急。”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两人背后的角落里,一位隐在斗篷里、头发花白的老翁微微动了动身形。

老翁声音浑厚,像是饱读诗书。

二人脸上立刻挂上恭敬而谦卑的表情。

“要真是那家动的手,必然不在城南。”

“鄢老......”年轻男子欲言又止。

“此事我已有主意。”老翁挥挥手。

年轻男子默不作声地起身行礼,退下了,而那位驼着脊背的老翁,则缓缓起身,掀开了车帘,“我们先入锦都再论吧。”

车轮碾压碎石,扬起一层尘土,很快就消失于远方。

......

翌日,叶昭言刚出房门,便瞧见了庭院里站着一位熟悉的青衫男子,五官俊朗,身姿修长挺拔,正负手而立,静静望着自己的窗户。

昨夜思虑了一宿,她已经想好了说辞去找他,可是没想到他先找上门来了。

反倒让她有几分无所适从。

“稽斯年。”叶昭言喊道。

稽斯年缓缓扭过头来,“昨夜睡得可好?”

他的语气似乎并没有变化,但眼底的红丝却泄露了他内心真实的波澜。

想必昨夜睡得不好的人,是他自己。叶昭言抿了抿唇,低低嗯了一声。

稽斯年凝视着她纤细单薄的肩膀,良久才道:“我来告别。”

叶昭言挑眉,“你要走?”

“是。”稽斯年神色平静,“我要随叶将军南下。”

叶昭言怔忡片刻:“回稽家么?”

稽斯年点了点头,“先送娘亲到江南,再随将军到南景关,待战事结束,就回稽家。”

“南景关?“叶昭言心头一震,脱口问道:“你要随他上战场?”

她原先想的仅仅是让稽斯年随行到江南之地罢了,若是再多的,也不过是战场有异,他能及时援助一二。

真要跟着去了战场,岂不是将自己置身险境?

稽斯年却笑了:“怎么,不行吗?“

叶昭言咬着嘴唇,没吭声。

“当初,你我剖白之际,你可曾说过,让我早些夺回稽家?“

叶昭言一滞,不明白这话题为何突然跳跃,但还是老实回答:“嗯。”

她记忆里,为了阻拦稽斯年被叶府牵绊,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如今,既然有现成的机会建功立业,我为何不能把握住呢?”

叶昭言不明所以:“此行艰险很苦,战场刀剑无眼,你若想增多筹码,不必铤而走险。”

“这些年来,我总想做出一番功绩,可惜,一直未有机会,我本已放弃此念,决定韬光养晦,可如今叶家遇上了大麻烦,眼下又正是一个机会,我又怎么能坐视不理呢?”

叶昭言摇了摇头:“我总觉得不妥。”

她相信,以稽斯年的实力,以及稽家与皇室的亲疏,并不需要仰仗东临帝。

稽斯年转过身去,让她看不见他的神情,“你是怕我死了么?”

叶昭言皱眉:“我......”

“叶昭言,”他打断她的话,神情肃穆,“你可以放心,我自有保命的法子。”

“你这样做,不值得。”

“值得与否,不重要。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情而已。”

他的话语平静,仿佛这句话理所当然。

“柳夫人那里......”她还想再劝,稽斯年已经截断了她的话茬,“娘亲已经应允。我们相识一场,你只需要记住一句话,这是我欠你的。”

他的神情很认真,眼里流淌出一股执拗的神采,让她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

他应该知道些什么,或者是猜测到了些什么。

叶昭言张了张嘴,却始终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来。

眼看少年利落转身,她想了想,最终还是说道:“保重。”

稽斯年点点头,转身离开,走了两步,脚步忽然顿住,却没有回过头来,“我会回来的。”

她愣住,一瞬间竟然忘了反应。

他从来都是严谨的,厉害的,无坚不摧的,可是这一刻的语气,却带了些许眷念。

他也在担心着什么?

稽斯年迈步离开,留给她的只有一道高大坚硬的背影,阳光从树叶缝隙洒进来,在他身后留下斑驳阴翳。

叶昭言怔怔看着他,直到他消失在拐角处,才喃喃道:“保重。”

这一次,应是换叶家欠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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