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别哭了。”叶氏抬手帮叶昭言擦去脸颊的泪水,“这么大的人,说哭就哭,真是让母亲操心。”
叶昭言看着眼前的美妇,无法想象她后来竟然沦落到前世的老妪模样。
叶府叶扶归,向来都是名门闺秀的翘楚。
叶氏出生于锦都大族,祖上曾是开国功臣,父亲叶文轩官拜武状元,祖父更是先皇麾下最威风的统领。叶家的儿子也都是人中龙凤,个个出类拔萃,在朝廷的影响力颇为广泛。
叶氏作为叶将军唯一的女儿备受宠爱,自小便是京城的名媛贵女羡慕的对象。
叶扶归及笄后两年,更是因为叶将军爱而不舍,招了当年新科状元郎薛怀澹入赘叶府。甚至连叶扶归所生的女儿都被冠以叶姓,取了尊贵男丁才有的昭字辈,自小便精心教养,习得一身武艺。
劫后余生的喜悦过后,叶昭言想起了前世的惨剧。
她已然重生,阴霾并未远去。如若不能被拔除蛰伏在暗处的毒蛇,叶家将重蹈前世覆辙。
想到这里,她看向叶氏认真道:“母亲,颜妹妹还在城郊吗?”
颜妹妹便是前世薛尹贤和颜凤姿在外苟合所出的私生女,也就是后来的薛翦泈。她被冠以侄女的名义邀来叶府,其母颜凤姿假意与叶氏交好,而后来......
后来便是种种离奇的变故。
前世的画面如潮水汹涌而来,昭言的眼睛慢慢红了起来,长长的睫羽遮住了清澈眼中的滔天恨意。
她绝不会让前世那些肮脏的事情再次发生!
叶氏不知她此刻的心绪变化,见女儿垂首不语,只以为她受惊过度,劝慰道:“昭儿,你先修养好身体,这些事以后再说。”
颜家侄女的行踪叶氏并不关心。想起这个一面之缘的小姑娘,不知为何,她总有些奇怪的感觉,说不清喜恶。
昭言微微点了点头,“一切听母亲的。”
这时,一名丫鬟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摆放着一碗银耳汤,以及几样糕点,“大小姐,您刚醒过来,需得吃点东西补充体力,这银耳汤是老爷命厨房亲手熬制的,老爷还吩咐奴婢给您准备了几套换洗的衣裳,您赶紧趁热喝,奴婢告退。”
“你父亲总是很关心你的。”叶氏脸色轻松了许多,将托盘放在桌上,又取出几个小碟,放在旁边,然后端起银耳汤准备轻抿一口试试温度。
随着她的动作,一股熟悉的浓香飘散出来,那味道曾让叶昭言午夜梦回都冷汗淋漓。
“别喝!”叶昭言探出半个身子,一把扫落碗碟,整个人跌出床榻。M..
一旁的叶昭华见状倾身过来准备扶住叶昭言,突然一阵大力擦过,一个颀长的身影更快地扑了过去,稳稳地接住了她。
晶莹剔透的白玉碗摔落,撒去了大半汤汁,停在垫脚的厚毯上,竟完好无损。
叶昭言只感觉落在一个硬实的胸膛,鼻尖是有些厚重的熏香,凤糜香,京城上流女子最为推崇的尊贵之香。
抬眼是少年优美的下颌,对方一双顾盼流转的凤目关切地凝视着她,“还好吗?”
这味道让她感到呼吸滞涩,忙咳嗽一声,不着痕迹地抽身回到母亲身边。
叶氏看着惊魂未定的女儿,抚了抚她的额头,微惊道:“这是怎么了?”
叶昭言回想起方才的情形,心下念头电转,叶昭辰似乎在她呼唤的那一刻便开始动身,扑过去的瞬间,脸上的神色分不清是紧张还是惊恐。
斟酌了措辞,她缓缓开口:“母亲,这汤羹似乎味道不对,许是隔夜的。”
这汤羹里是让人长期服用陷入梦魇,逐渐致幻的药,也是前世令她错失数次时机的元凶。
此时她并不打算说出来。即便今日将这汤羹的阴谋戳破,薛怀澹也只会从别的地方暗算她们母女。
况且,前世的叶昭言向来信任父亲,更没有一颗受尽暗算得来的九曲玲珑心。
叶氏闻言,低头看了一眼瓷器碗中的银耳汤,微微皱眉,对身旁的惜云道:“去将雯娘请来。”
雯娘是薛怀澹专门从江南请来的有名厨娘,平日变着花样做些精致的吃食,供叶氏母女享用。
叶昭华见状脸色微变,看向叶氏:“我来尝尝吧!”
不等他说完,叶昭辰已经抢先一步端起瓷碗,舀起汤汁放在唇边轻轻嗅了嗅。
“嗯......”他皱起眉头,神情有些迷惑。
“辰儿,怎么了?是否哪里不妥?”叶氏看着他,心里一紧。
叶昭辰是恒阳药观的记名弟子,对药理是有些精通的,他若说有问题,便八九不离十了。
“这碗银耳汤......有药效!“叶昭辰舒展神色,“这是一道药膳。”
此时一个身形纤瘦的妇人脚步踉跄地进来,低头扑通一声跪下:“夫人赎罪,是奴婢见小姐总是梦魇,心里担心,便自作主张做了这道药膳,只愿小姐能够安心歇息。”
叶昭言讶异,如若她早先便说汤羹有毒性,此刻雯娘便是替死鬼。
竟是提前预料到了最糟糕的情形,可见背后之人心机之深沉。
“奴婢有罪!”雯娘见无人回应,更加惊恐,开始不住地磕头,清脆的响声随着她的动作不断传来。
叶氏心里五味杂陈,内心烦躁道:“住手,若这药膳当真没有问题,我请太医验过便......”
她话未落,雯娘已经捡起剩下的汤汁仰头饮下,急急地开口:“绝对没有!奴婢再喝十碗都不会有事,请夫人放心吧!”
叶昭言看向那白玉碗,竟然光洁如新,一滴都不剩。
“母亲,堂兄说这是药膳,想必是有益身体的。”
叶氏见她开口,压下内心的疑虑,勉强点头道:“雯娘罚一年俸禄,不可再沾染小姐的吃食,以后便回老爷身边伺候吧。”
叶扶归心思并不深,向来待人宽厚。只是此事触及女儿的安危,她不得不谨慎。
雯娘说到底也是薛怀澹的人。
叶氏与他相敬如宾,在外温婉知礼,即使寻常小事她也从不僭越。
连薛怀澹都自得于夫人的乖巧懂事,这其中的微妙恐怕无人能知晓。
她转过身,见女儿脸色恹恹,有些心疼:“昭儿,你饿坏了吧”,又拿起惜云新端的清粥,递到昭言的身前,动作轻柔地喂她吃。
见她胃口不错,叶氏脸上露出了笑容:“再过半月,你父亲便接你去棠园避暑。”
叶昭言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已经是盛夏了吗?”
死前浑噩度日了三年,她被折磨得险些忘记了时间。
棠园便是前世噩梦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