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一动作,全场静默,北宁的人,大夏的人,没有一个人出声。秦冥寒此时带着能融化冰雪的温暖笑意,贴在柳妙儿的耳边,轻轻地说:“妙儿,我是一个,来自地狱的人,我饮的是血,我要的,是命!”
白雪狂舞,卷起秦冥寒暗紫色的袍子,连带着柳妙儿一瀑青丝与北风狂舞。脖子上的金簪尖锐的刺破皮肤,柳妙儿雪白的脖颈上,那一道紫红色的掐痕攫住了所有人的眼睛。
秦冥寒什么都没说,灿烂的笑容在阴沉的雪天淡去,那随之而来的便是幽冥般的阴寒。微微用力,金簪刺破柳妙儿的皮肤,鲜血流出,滑过柳妙儿的脖颈流进她的衣襟,秦冥寒却当着众人的面,轻柔的吻去血滴。
“混蛋!”
大夏的人怒了,蛮一声狂吼就要冲过来,元璟一把拦住了他,手中的剑已经紧紧地握住,元晟也握住了那把一直跟随他的鎏金大弓,看着秦冥寒,怒火熊熊。
只有元邵,他没有看秦冥寒,只是看着柳妙儿,看着她悲悯的神情,捏紧了手中的缰绳。而柳妙儿此时却看着元晟,看着他金甲骏马,雄姿勃发,看着他冷峻的容颜在政权的磨练下早已没了初见时的锐利煞气,从他的瞳孔看进了他心底深处,看到了那对于北宁志在必得的欲望。
在秦城的时候,她抽空去看了那年名震一时的梨园《青书》,那是一个富家少年被遗弃却因为失去了最爱的人而复仇的故事,他曾经善良快乐,最终因为养父一家人被亲生父亲杀害,所爱的人死于非命,他杀了生父,杀了那陷害母亲的嫡母,最终,在心爱之人的坟前,化蝶双飞的故事。
她记得很清楚,那一场戏中,那个少年站在树荫后,看着他心爱的女子,露出的最纯真的笑容。可最终,那份纯真,因为女子的逝去,也跟着被埋葬。他变的狠戾,最终获得了一切,可蓦然回首时,才发xiàn
早已孑然一生。
看完《青书》,柳妙儿回到了王府,因为身体虚弱没有多想什么,如今在北宁的皇宫待了这么久,一处处的细想过来,她恍然觉悟。她记得,那年梅园中,她站在梅树下,他立在坟冢旁,长明灯灯火如豆,他背对着她,寂冷的声音宛如来自天边。
“你可曾,看过梨园《青书》?”
梨园青书啊!
没看过,我有时间就会看。
那时候她这样想,却不知在她敷衍的背后,居然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真相。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太后因为恨透了北宁先皇的践踏,恨透了大夏先皇的玩弄,恨透了自己在亲情和爱情中什么都得不到,所以她疯了,抱着自己孩子的尸首,找到了小冷,联系了秦冥寒。
她要报复,报复害了她一生,毁了她一生的人。所以她才会去了皇陵,水玲珑说,太后人生中只有两个目标,一个,是挖出先皇和北宁先皇的尸体,鞭尸三百,曝尸荒野;另一个,就是毁了北宁和大夏,要让两国开战,要让那些瞧不起她的北宁人和大夏人,被狠狠地折磨。
太后是一个疯女人,所以所有的人都恨她,然而却没有人去问问,这个原本如花似玉的女子,为何会如此疯狂。
那么,小冷呢?
有些事,水玲珑不知,但是柳妙儿却与真相擦肩而过,立于城楼之下,看着那连成黑云一般的大夏铁军,柳妙儿悲哀的,都没有了愤恨与哭泣的力量。
时间在流逝,柳妙儿面色苍白,看在元邵和元璟的心中,分外的心疼。而元晟,虽然隔得很远,却依旧感觉到了,柳妙儿悲天悯人的眼神。
那种悲悯是看着他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手中的弓不由得握紧,另一只手从箭筒中拿出了一支羽箭,却听的元邵策马上前。
“秦冥寒,你想如何!”
两军对峙,拼的就是耐力,但是元邵和元璟,却不敢拿柳妙儿的生命开玩笑。一上前一说话就是示弱,元邵知dào
,元璟也知dào
,但是他们顾不得许多。
秦冥寒凤眼一动,看着城楼下那个从来都是天之骄子的同胞哥哥,嘴角,浮现一个诡异的笑容。
“我想如何?”
秦冥寒笑了,凄怆而尖锐的笑声让所有人胆寒,他看着元邵,疾言厉色:“很简单,只要王爷能杀了你的皇上,朕就放了你的女人!”
轻飘飘的一句话,灌注了内力传遍了整个大夏的军队,北宁的人震惊地看着自家皇上,不知dào
怎么会如此做。而大夏的人更是面色一变,元晟身边的护卫急忙围在他身边,敌视着北宁的军队,敌视着那挺直了脊背的元邵。
“元邵,只要一炷香的时间,朕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你这样做对你只要好处没有坏处,杀了元晟,你得到不只是你的女人,还有整个天下!”
“元邵,你还在等什么!”
秦冥寒阴柔的声音带着尖锐的寒气,北风骤起,狂乱的雪花打在脸上,连同所有人的脸,都变成了天青色,不知dào
是冷了还是害pà。
元邵的手,紧紧地握住了缰绳,看着城楼上的柳妙儿,与她温柔的带着笑意的眸子撞上。
忠于国家,这是元邵的信仰,所以不管谁是君,只要不昏庸无道,元邵只会忠君爱国,绝不会做出任何背叛大夏的事。所以在当初,他才会因为水玲珑的身份,将她害的那么凄惨。
如今,却让他弑君吗?
秦冥寒,你果真,很了解你的亲哥哥,你知dào
在他心中,什么才是最两难的抉择。
柳妙儿叹了一声,却什么都没说,她不会大声吼叫让元邵不要管她,因为她看到元璟已经要动手了,所以她温柔的看着元邵,氤氲的眸子宛如要滴出水来,站在漫天飞雪中,只一眼,便足以情深。
他只需,做出忠于他自己的选择,只是在此之前,柳妙儿还想,为他做最后一件事。
透过雪幕望去,元晟的箭已经拿在了手上,那张鎏金大弓的威力别人不知dào
,但是柳妙儿很清楚,元晟没有武功,但是他的弓箭,从来箭无虚发。
一炷香的时间,不需yào。元晟只需yào
一抬手,什么都可以解决。所以,柳妙儿直直地看向元晟,透过重重雪幕,一双眼睛似乎早已洞悉了一切,带着浓重的怜悯和嘲讽。
天地间一片静默,在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元邵身上的时候,一支羽箭划破雪幕而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穿透北风和雪花的屏障,“噗”的一声,十分精准的,射入了柳妙儿的心口。
鲜血流出,滴落在秦冥寒的手上,温热的触觉让他面色大变,慌乱之中,那朵开在柳妙儿胸前的血花,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双眼。他疯狂的怒吼起来,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又一支羽箭射来,准确无误的扎进他的心窝,让他连一丝的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皇上!”
北宁打乱,而此时大夏的军队吹起了进攻的号角,秦冥寒捂着胸口,看着元邵双目血红拔出宝剑飞身上来,看着元璟怒吼一声毒死了城楼上的将领,他们都是来找柳妙儿的,然而柳妙儿却被他身边的近侍抱了起来,一跃而起,消失在众人的面前。
那内侍,是元晟的人。
迷蒙中,他听见元晟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元邵,想要得到柳妙儿的尸首,就得攻下北宁!”
杀伐声起,北宁没有了皇帝,不堪一击。
这才是一个帝王的声音,无情冷酷,未达目的不折手段。那个看起来没有任何威胁的帝王,如今,却一步步踩着别人早就铺好的路,登上了顶峰。
秦冥寒,谁告sù
你,你不可以活的快乐?
秦冥寒,你——不累么?
柳妙儿,你可知你才是魔鬼,因为没有人告sù
我我可以快乐,所以我接受苦难,因为没有人问过我累不累,所以我不累。可是你说了,你打破了我多年以来建立的城墙,你让我看到了渴望,我恨你啊,所以你死了我很高兴,黄泉路上有人陪着,总比一个人行走要好。
我真的可以快乐的,在抱着你,从皇宫来城墙的那段距离,我是快乐的,因为我知dào
,那时候你的眼泪,全是为我而流。
第一次,有人为我心疼落泪,不管是同情还是愤恨,至少,是为我而流!
哭泣中,你问我,如果可以重来,我会如何做。
柳妙儿啊柳妙儿,你这个女人真是笨的可以,如果可以重来,我会选择不要出生,何必担忧如何去做。我倾尽一生为了父皇的遗愿占领北宁,为的,不过是有一天能重见天日,虽然没有达成心愿,可是我,满足了。
如果可以重来,这一切,都不会改变。
柳妙儿,我累了,所以,你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秦冥寒死了,死的时候嘴角带着笑意,笑容甜蜜,似乎在做着一个美梦,沦为亡国奴的北宁子民没有人注意这个王国的帝王,史书上记载的,也不过是他阴狠嗜血的残暴与亡国的昏庸,而元晟,则成了半年之攻陷北宁的天望所归一统天下的帝王。
只有那些被安插在北宁的大夏将领,在每年的清明重阳,会默默地来到秦冥寒的墓前,为他送上祭酒,只是每一次那些将领来的时候,就会远远地瞧见一女子,穿着暗紫色的叠襟绣金蝶长袍,亲力亲为的修葺着秦冥寒的坟墓,然后捧着一束山中采来的野菊,靠在坟前,轻轻地唱着歌。
隐隐约约的,他们只能听见模糊地轻唱:
血染北城,白雪飞扬,铁蹄压城,城楼环上,那一路的拥bào
,换来我泪穿肠,那冰冷的指尖,饶我迄今不能忘。
琉璃剑血兮血染帐,北风蒙君兮君不忘,环抱城楼兮楼上伤,迄今未忘兮忘君殇。
何以重来兮来日长,明眸有黯兮黯离伤,君莫忘,曾经望尽累与殇,君莫忘,黄泉路上孟婆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