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看电影看到某处突然断片一般,思维就掐断在他昏倒压在身上那一瞬,后面一片空白。我叹气:“不行,如果不画影我根本记不起来。”
高城沉默,神色严峻,看得我有些寒颤。被他捉住了手,掌心摩挲了两下他沉道:“是我的错。最初看你有特殊影像的能力觉得加以培养会对你有利,故而引导你将专长与之结合,却不曾想一次次的成功让你对它产生了依赖,也等同于在你心里建了一座魔城,它变成了一颗最隐蔽的定时炸弹!”
我讷讷地看着他回:“你别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谁也不知后事会演变成现在这样。”根本与他无关,甚至我该感谢他教会我画影,若没这能力,多少次劫难都熬不过来,也不会有现在所谓的困境了。突的有什么闪过脑中,太快来不及抓住。
高城并不是怨天尤人之人,也不会一直沉顿在懊悔中,敛去神色恢复淡然,“既然想不出,就跳过这处,带你去另一边吧。”他依然坚持背我,但告诉我没多远,就没坚持任由了他去。只是纳闷为何疯子与落景寒不再跟来了,刚才好像也没看见高城有呵斥他们不许跟随。
确实不远,差不多五分钟左右就走出了丛林,到了岛的另一侧。一踏入那片区域,我就心潮澎湃,不是记起什么,而是眼前所见场景,浑然而似回到了一年多前的那个孤岛,也是沿岸与丛林相邻,放眼茫茫水域。然后,高城背着我踏着岩石而走,多么相似甚至雷同的画面啊。如果那时
心头晃过那念,就强行遏止了,往事只供回首,但没有如果。
高城在沿岸绕走了一圈后就将我放下,并拉着我坐在了一块石头上,他并没尝试开口来提醒我,就是安静地坐着。我悄悄去看他,发现他的神色像是在缅怀。但当时我与他度过一段平静时光后就舍下他独自离开了,这件事致使他一直留有残影并恼怒。所以那不能算是一段愉快的过去。
除去这些感受,我对这处没有其它感觉。换句话说,若不是一年前我们曾有一段类似的经历,这个地方于我而言仍然是陌生的。正兀自想着,突然感觉身上有目光凝注,一转头就与高城视线对上,他将我敛看后道:“想不出就走吧。”
我重新覆于他背,由他背走而行。趴在他肩上默看他的侧脸片刻后凑近耳畔轻问:“你是不是很失望我没有想起来?”他顿了下摇头,“在意料之中。”我狐疑地看他,只听他解释:“在做一项心理测试时本身就存在两种结果,而这结果并非表面意义上成功就一定是好的。若你简简单单就将那些事想起,反而显得这记忆层层覆盖像一个局。”
他的理总是让人无从反驳,而且听而受教。看似矛盾的论点,实则有其深意,一面希望我能快快想起过往,找出画影根源,也能解除我心魔;一面又不能太过简单就达到目的,因为往往越简单越暗藏玄机。想了想,问了个眼前现实的问题:“那我们现在去哪?”
高城垂头,极淡的语气:“是时候去会一会他们了。”
受他感染,听到他这话只在心头微颤了下,转而就平复。点了头把下巴搁在他左肩上,然后说:“好,听你的。”他微侧过脸看我,幽黑的眸子很亮,他说:“难得看你这么乖顺,以往总是十万个为什么问不完的问题。”我笑,就趴那侧看着他,“那是因为你老是说半句留半句让我猜,记得最开始认识你时,你那嘴巴可毒,总把我损的无力反驳。”
他转视前方,嘴角却弯起了弧度,“那是你太笨了。”我假意用鼻子哼气,明明就是他态度差,总是一副拽拽的样子。只听他以为难的口吻又道:“若不是你那菜做得马马虎虎,真不想教这么笨的徒弟。”我忍不住莞尔,细细叨叨在他耳边数落一件件琐碎的事,他也听着,偶尔回两句,竟不觉这时光缓慢,只觉细数的那些事在当时可能着恼,现在却觉甜蜜。
是到了后来我才发现原来疯子与落景寒就跟在后面,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并不上前。只稍一沉想,就明白他们是给我和高城留单独相处的空间。
是都觉得此去险难,可能再没有如此轻松惬意的时光了吗?我默叹在心中,原来不止我感受到了这空气里的低迷,所以念叨着那些过往,想将这刻时光尽量拉长。
“小竹子。”高城突的轻唤。我扭回头看他,他说:“破除心魔最好的方式是坚守,你明白这话吗?”心中微动,问:“是谁对你这么说的吗?”
他默了下,不太情愿的念了个名字:“盛世尧。”
果然。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就是心有所感像是盛世尧会讲的话。我想了想答:“不知道算不算明白,之前也有人对我说过,若心中有依恋,就不会让心魔主宰,因为假若心智丧失了,就无虚实真假,无情义忠孝,无喜怒哀乐,无情界,乃至无人性界,也无善意,包括将那个最依恋的人也摒除在世界之外了。所以,大概这话的意思是要破心魔得靠自己的意念。”
沉默了片刻,才听高城闷声问:“这些也是他告诉你的吗?”
“”张口想回,却突然发现我想不起来刚才那些理从谁口中获知的,是盛世尧吗?还是许玖?关于心魔的理论不可能隔得时间太长,至多就是一月前在峡谷里,可我怎么想不起来了?高城察觉到我的异样,回转眼锁定我问:“怎么了?”
“我不记得了。”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口吻很不安。他的眼神缩了缩,只道:“不要紧,记不住就不去想了。”但我后面一直都怔忡着趴在他肩膀上,脑中反反复复浮现的念:是画影导致我记忆混乱了吗?假如此去那旧地找出了画影根源,会不会将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从记忆中抹去?
我开始感到害怕,指尖抠着他衣服里的纤维,紧紧的。成为夏竹这一轮记忆,所有都可以被拿走,唯独不能拿走眼前被我紧紧抱着的人。否则我宁可糊涂这一辈子,也不要去找什么根源。但就在这时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在说:不找画影根源就破不了心魔,心魔不除,你只会比他先一步离开。
现实永远比理想更残酷,它一面教导你前进不能退,一面却在想尽一切办法来摧毁你的意志。我把脸埋进他的肩窝里,也沉淀了心念,不想让他窥知到我这刻既惶恐又沉痛的心。可不曾想敛神后,意识一分一分的在被抽离。
我陷入了沉暗,浑浑噩噩中依稀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想要去辨认,却空无的彷如在飘荡,只闻其音,抓不住一句语意。无意识里脑中启动影像,看到高城背着我脚步沉稳地走在丛林里,而我正将脸埋在他肩窝处一动不动。这是刚才昏沉前的一幕。
紧随着落景寒与疯子赶上前来,落景寒神色复杂地在问:“小夏终于睡过去了吗?”高城没作声,但疯子的开口将我惊愕住:“放心吧,我这迷迭香很管用的,保证小匣子能一觉睡到事情全部解决完。”
高城给了两字评价:“很好。”他神色沉静,眼神里没有一点波澜。
我不懂,为什么他们要让我意识流离?刚刚高城不还是想让我记起这个曾与他有过回忆的地方吗?既然要回去旧地,理该让我亲眼历证,才可能找出我会画影的根源。
等等,在场的包括我一共四人,我既不是在自己的视界里看待这些,也不是在他们三人中之一,那我现在从侧旁画影是从谁的视界?心头一抽,画影!我又用了画影?念一闪间,眼前的画面骤然扭曲,等再看清时却见单单就高城背着我在走,而落景寒与疯子仍落后了几十米外,刚才场景彷如我虚空杜撰。
我完全混乱了,分不清到底哪一种是真实情形。为什么现在总会出现两种决然相反的分离画面?难道这就是心魔在作祟,借由这种方式来让我精神分裂吗?
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再想,可脑子停止不下来运作。莫名生出一种悲意,曾经与高城携手探秘分析别人的犯罪心理,也自认为略懂了心理术皮毛,却没想有一天我也沦为心理失常者。
人类最大的好奇,是梦。但我的梦,就是画影,它成了我的心魔。当思绪变得永无止息无所控制时,唯一的终结只有疲累。终于,我彻底遁入了无意识状态,外界的声息、影像都离我远去,因为我在不断下坠不断下坠,直到砰的一声闷响,重重坠到了黑暗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