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城:“我仔细回想过遇见你的那个环境,空地、岩石、丛林,似乎都不陌生。那个地方我绝对不止去过一次,但矛盾的是为何你的那些教官们会伤我。”

“等一等。”我喊住他,疑惑之极:“你不是说我们同出一个地界吗?怎么又说不止去过一次,还有什么教官?”他低眸敛了眼我,“别急着问,听我说完。我说可能同出一个地界,并不是指我们同在一个地方。在这条江的极东之处有片岛域,连绵着很多小岛,我从小生长的地方是其中一座,而我怀疑你是在另一座。唯一能够解释的是,这两座岛各有一个组织,属于不同派别,所以才会在我十六岁沉入魔念心智不全时,受到你所在那个组织里人员的袭击。你可能不记得了,受伤后我躲在林中你来找我,最后昏沉在你身上。后来你把我给偷偷藏了起来,这可能就是为何你与我在孤岛时特别能激发你儿时画影的原因。”

相似的环境,相似的情境,触发了那深埋在记忆里的画影。我突的心跳剧烈,紧紧抓住他的手急问:“那如果你带我回到那里,是否我就可能能将以前全都记起?”

他默了一瞬后反问:“你很想记起从前吗?”

我被问住了,以前会觉得自己的人生属于别人的,从杨晓风到夏竹,再从夏竹回到杨晓风,然后全盘否决,我是谁?来自哪?全都成为虚幻泡影。曾经一度觉得迷茫之极,感觉好像除了高城,什么都没有。但后来渐渐的迷茫散去了,没有过去又如何,人这一生记忆中只留存一个人,有什么不好?

但这时高城这般问我时,我还是犹豫了,在迟疑再三后点了点头答:“我想知道。如果没有机会去了解过去,也不会觉得遗憾;但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是希望能够活得明明白白。”片段的记忆,已经追溯到更小时认识盛世尧,没有忘记是在他离开后,小小的身影被人抱起带走。这个抱走我的人是人贩子?还是这个组织的头目?

而我的人生或许该以那时为分界点,三四岁以前本该是没有记忆的年代,我是否如同所有普通孩子一般有父母亲人,过着普通的生活?但因为那个抱走我的人,人生被扭转甚至扭曲,走进一场颠覆记忆的轮回。

再近一点的记忆就是十岁左右的时候,那个对我可以用严苛来形容的长官,应该就是高城说得教官之一吧。往后思维画影跳跃就到了与高城初遇时,我的言辞之间仍对长官们有畏惧,而事实证明那时看似强悍的高城,也伤在了他们手下。

那这趟行程目的地岂不是十分危险?等等,回去那个群岛与我们解这心魔有何关系?待我问出疑惑,高城就来揉我的头发道:“傻妞,既然心魔的起源不是那地狱魔星药物,而在于我,那么自然就回根源之地寻找源头了。”

我迟疑了下,“你是否已经心中有答案了?”

他浅笑,低道:“寒确实没说错,你现在的脑袋瓜子越来越灵光了,尤其这察言观色与行为分析能力在赶超我。”我摸了摸鼻子讪讪道:“哪有啊。”他分明是在取笑我。不让他转移话题,捏着他的掌追问:“告诉我答案。”

可他却敛了笑意,认真地看着我说:“有些东西不能言道,当你身临其境时自然会明白。”

他这是打定主意不肯说了,我凝了凝目,换了个要求:“那你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任何事都告诉我,不要瞒我。不想再像这次一样,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我却懵懂无知。”

当时他跪下求盛世尧救我的现场,落景寒他们三人定然都在,这恐怕也是为何谢锐即使不在心理暗示控制下也对我有敌意的原因。徐江伦不可能先知到知道这艘船上阿蛮与疯子也会跟来,所以谢锐被下的心理暗示指令一定与他们无关,嫁祸是他的自主行为,也难怪落景寒在与他反目时要质问那句话,在他理性空间里不希望我和高城在一起。

在我目光沉凝下,终于,高城点头,应下承诺。

从这日起,我与高城的舱房搬到了这间行船操作室。关于谢锐和曲心画,高城都对他们做过一次心理疏导,也可称作为催眠,试图在他们的脑层中搜寻到指令内容,他们也愿意配合,但结果却是徒然。最后落景寒找来两条铁链,把他们给锁在了船板底下。这件事并没让其余船员知晓,关于陈勇与船长的凶案也暂时被压下,没人再去提。

似乎一切都变得平静下来,可氛围却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气。就连天气也变了,厚厚的云层,气温骤然下降,我带的衣服并不厚,凉意从脖领里钻进来,只觉从内到外都透着寒意。

但这时候高城顾不上我,他的全副精力都集中在航船与探测风向上。时而见他出操作室用航海罗盘观测,时而又进来掌控方向,我在旁看着都不敢开口要求帮忙。

悄悄退出到操作室外,落景寒神色严峻地站在甲板上,待我走近时他回转头,“我还是第一回见城哥这般认真对待一件事。”他的目光落在我身后,带着崇敬。

我抬头看了看天,问道:“这是风暴要来了吗?”落景寒也抬起了头,迟疑地答:“可能吧,之前城哥已经吩咐让各部门做好防备工作了,恐怕动作不小。”

到了夜里就狂风大作了,能见度极低。按理就算我这个不懂航船的人也知道这种天气尤其是晚上,是不能再行驶了,可看高城根本无意停下来。我与落景寒脸上都有了忧色,大副和轮机长也几次过来请示,是否还要继续航行,得到的答案都是:继续。

到了夜间两点左右,我正站在舱外,突然头顶有凉意,抬手一摸,发现竟然天空飘起了雪。之前我生活的h市属于南方,一整年到头都难见下雪,没想竟会在这江中船上,遇见寒冬腊月里的第一场雪。没有新奇,只觉心头添了一层阴霾。

正要进内告知,转身却与高城撞上,我被撞得后退,幸而他拦腰将我一捞才稳住了身形。上下打量,不见他再拿着罗盘,只低眉轻斥:“想什么呢?不看好了走。”

我不理会他,往舱内探头看了眼,见仪器表盘正常运行,轮轴方向固定。再看他面色不比之前凝重了,不由纳闷地问:“不需要看着那些仪器轮盘了吗?”

“暂不需要,已经稳定了。”

我微怔,“不是下雪了吗?这么恶劣的天气怎么就稳定了?”他的视线环转一圈,抬起手臂让雪花落在袖子上,却道:“没发现风停了吗?”经他一说我才发觉果真是的,之前还狂风大作,现在雪虽大,但好像风确实小了下来,可是能见度因为这雪低了啊。

黑夜,鹅毛大雪,几乎是将视界都覆盖了,前面一片黑茫完全看不清。

高城看出我脸上的忧色,浅笑了下道:“别担心,这条水域我很熟,这场风雪来得正是时候,可以让我借一借这东风。”

愣了下,疑惑地问:“借东风?”

“航船不是稳步求存,这样往往会错失一些可避祸端的机遇,最高明的航海术是懂得利用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高城在说这话时神情即使平静,但也难掩眼神中的倨傲。他的话意并不难懂,天时是指这天气,在我眼中的狂风大作很危险,但在他眼中却是一场可乘之机的“东风”,仔细回想好似一直都是顺风而行,并没有逆了风向。

我问出了第一个疑惑:“是刚好我们行进的方向与这风向一致吗?”

他抿唇而笑,“若是那样,我就无需如此全神贯注了,只需任由船乘风而行。小竹子,你来看。”他摊开手掌,掌心处有一颗小石子,只听他说:“船就像这颗石子,拿捏在人的掌中,不管手怎么晃动,只要把持着一个度,它就不会掉下来。”

理是这样,可是“如果风扑面而来呢,手如何能挡得住?”

“傻!谁让你去螳臂挡车了?迎风而来我自避转,只要大方向不改变,小方向调整,阻力就可变成侧动力。”

我不说话了,倒不是觉得自己在他面前露了怯,而是听似简单的道理,实则其中夹藏的玄机与技术很深。他说的这个“天时”可不是表面意义上可利用的时机,是需要结合堪舆学、气象学、动力学以及航船经验才能获取的。

然后所谓地利,应当是指他对这片江域的熟悉。或许不一定他就来回过很多次,但我相信只要一次,这个地图就印在他脑子里了。所以当他一旦掌控了航海行程,区域的规划图就全在他脑中了,就跟下棋一样,如何趋利避害,如何转走承进,如何直入终点,他完全掌控自如,而他,是最好的棋手。

可最后那点“人和”我是不解,船上人员几乎都人心涣散了,哪里还能称得上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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