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是思维空间的一种表现形式,已有先例他只要是在清醒状态就能遁入我的思维空间看到一切,所以刚才那个梦被他窥去了,然后他临走前的那句话是在指我。
意思是我就是那个女孩?
我在梦中画影,其实是走入自己曾经的视界看过去一段影像。可是顿了又顿,我可是不下去,在那第一次沉昏时就已梦到自己儿时的场景,谁能保证这次不是?而那次还是以别人的视界看自己,我与女孩有一双相同的眼;这次却是直接代入进自己视界,却有两种不同思维:过去的,与现在的。
梦中画影里的高城是一副青涩模样,脾性都与现在完全不同,而现实中他的神智被损毁后,是回到了十七岁时,会否现实与梦境接轨,我画的是他十六岁到十八岁沉暗心理阴影下的那两年的影?
再联系他刚才离开前的话,某个念从心底冒出。
假如女孩是我,他曾说的当年引他走出弥彰两年的人会不会就是我?记得那时问过他,为什么那人离开了,他眼神淡漠,气息沉冷,并没有回答。
可假如是我,那他在见到我之后,怎么会没有认出来?
手轻摸自己脸颊,暗自臆测:是这十来年间我的容貌改变太多吗?不对,假如梦中的高城是十六七岁时,他的身高看着起码有一米七几了,那我能与他对打,绝不可能还是个孩童,年龄相当至少得有十三四岁了,到这个年龄人的容貌几乎已经长开,即使随着年龄增长外形与轮廓不会改变太多,改变的只会是气质。
以高城的敏锐观察力,怎可能会辨认不出我是那个人?
难道我被易容过?可徐江伦亲口告诉我身上并没有动过刀,他甚至让我摸过他整形过的脸,外表看着没什么区别,但摸在指下就能感觉弹性不如正常的皮肤。
既然易容整形可以排除,还有什么原因会让高城认不出我呢?他之前在伪装,其实早就认出我来了?不像。即使我被他骗过,可依然认为他在提及那人,是唯一表露真实情绪的时候,若早知是我,绝然不会是那种反应。
这个可能又排除了,那就只剩下一种:我并不是她。
但狐疑仍在心头,既然我不是她,刚才高城又说我会伤感落泪,是因为日出之后就是舍弃,这话意指性太强了。
我凝眼而看山洞,不想与他心生疙瘩,要解除疑惑,唯有主动找他。
也是被他宠着习惯了,单独往回走时隐隐生疼的左腿,让我感觉委屈。走回山洞内无需寻找,一眼就看到他躺在那,右手手背搭在眼睛上。沉默地坐在他身旁,还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出来的冷冽。过了片刻,见他没有开口之意,只得我主动相询:“我是那年你遇上的人吗?”
他上移右手到额看过来,却问:“哪年?”
我看着他,“你十六岁到十八岁之间。”具体哪一年我哪里知道?不,应该是哪里记得。
“十七岁。”他轻吐三字,承认了这个事实。
我迟疑了下,又问:“除了我,你还遇见过别人吗?”
他危险地眯起眼,“什么意思?”这个表情的他有点令人心慑,我硬着头皮解释:“你曾说过有个人带你走出了心理阴暗期,但后来离开了。我想确认”
话没说完,就被他截断:“不就是你吗?”
一下就把我后面的话给堵住了,真的是我?可是,“你为什么会认不出我?”
他转开视线,胸口起伏,语气认真而疑似委屈:“不知道。在刚才之前,我不记得这段往事,从你梦境空间看到后,很多画面就回到脑中来了。”
心漏跳了一拍,他全记起来了吗?我潜意识里对这样的可能存在惧怕,不想回到从前,宁可他半是清醒半是糊涂。隐隐中觉得,一旦他变回了原来,这刻的宁静平和会打破,有些事就回不去了。
心念短暂晃过立即敛神,怕他沉默不语又来窥我思维空间。反观他好似正若有所思,并没来看我,沉滞片刻才听他开口:“看来真是我错乱了时空,你那影像里的人嚣张、跋扈、浮躁,一点都不懂得收敛,实在是不像我,却又真的是我。因为自被你领着温故那一段后,脑容意识中十六七岁时的偏激都有了记忆,那时候没有外界烦扰,过得肆意而为,直到”
他顿住,冷凉的目光凝过来,直直盯着我:“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我改掉那些的吗?”
我有些不敢直视他,其意分明。只见他唇角扬起孤凉的弧度:“是自从有个人说希望我能永远只做自己,不管他人俗世眼光,嚣张也好,跋扈也好,都是她喜欢的楚高城,隔天却在相靠着看日出时乘我不备按下耳后神经穴位令我致昏,从此人间蒸发。那之后,我对自己下一道心理暗示:只记住结果,忘记过程,然后改掉所有她喜欢的。”
心头剧震,缘由居然在这里!
难怪成年后的高城再见我时并没认出来,是因为他给自己下了心理暗示。等于是说他那两年心理阴暗期的记忆被他尘封了,只留存了最后结果在脑中,为的不是惦念,而是提醒他牢记这份被欺骗的伤痛。
明知结果,还是听到自己在问:“那个人是我吗?”
“相同的眼,相同的口鼻,相同的脸,你说还有谁?除了以前是短发,现在是长发。”
我懵懂又不安地喃喃:“我不记得了。”是真的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既然应该有过很长一段相处的时光,后面也不再如初见时那般剑拔弩张,甚至可能那时我就对他起了爱慕之心,又为何要用那样的方式不告而别去伤他?
高城一整天都在生闷气没有理会我,也不走动,就窝在洞里躺着。我绞尽脑汁也不知该如何去哄他开心,只能独自去林边寻找昨天他采回来的蘑菇。
收获是颇丰,但我分辨不出哪种蘑菇能吃,哪种是有毒的。不过也给了我借口去烦某人。走进洞内看高城仍然躺在原位没动过,也不知是真睡着还是假寐,放轻脚步刚靠近,就听他语气不好地开口:“离我远点,别烦我。”
我咬了咬嘴唇转身,却没迈步,示弱地小声:“刚去采了一堆蘑菇也不知道有毒没毒,我等下洗干净了一起丢锅里煮啊。”等了一会不见有回应,不由泄了气,正要自觉出去挑拣蘑菇,承认自己在采摘时是故意将各种菌菇混在一起的。
刚抬脚就听到身后阴沉不郁的声音传来:“你想毒死我吗?”
呃,我回转过身坚定摇头:“绝没此念。”
“拿过来。”冷叱了一声就见他终于坐起,我立即提着之前他用柳条编织的篮子上前。他不客气地把小半篮子的蘑菇兜底倒在地上,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拨拨再挑拣着,差不多就挑出一半,一脸嫌弃的:“剩余地都扔了,吃了包你口吐白沫在地上打滚。”
我点了点头,将地上散落的蘑菇一一捡起,背转过身时忍不住嘴角微扬。等蘑菇汤煮好后我去叫他,没有意外的虽然脸臭,却还是跟着走了出来。盛了一碗递过去,他却没接,凉飕飕地看着我:“你有没有把那毒蘑菇放进去?”
心头一滞,一股恼意上涌,翻转手腕直接将那碗蘑菇汤端到自己嘴边,就着碗口而喝。一碗见底,头也不抬地问:“我在你这连一点信任都没了吗?”
手上一空,眼皮底下他亲自执手盛舀着汤,然后端到唇边轻抿,没再置一词。
两人默默把一锅汤都喝完,又将余下蘑菇也都吃下,尽管因为无盐而清淡,至少还有菌菇的鲜味。而由于环境使然,基本一天里就吃这一顿,所以这些食物是我们唯一能源补给品。
与高城像是恢复了平和,又像是中间横隔了一层幕布,他总会若有所思地看我。而我也会趁他不在时,尝试各种方式想要记起那段经历,可以不要从前,至少让我明白为什么要那般对高城,只是就算是画影,也再画不出任何关于过去的影像。好似一些东西沉定在深处,触不到摸不着,它的出现不由己,只能等待。
等待的时间可能是一时,也可能是一辈子。
我真的做好了心理准备这辈子都这样糊里糊涂地过了,最初还会纠结自己到底是谁,到这时已然没那许多的结梗,是谁变得不再重要,人生若以分段来,那么我的人生就从两年前开始,起码我成为夏竹的这两年是记忆真实的,不是别人徒加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