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会往部落撤离。”
蒙宣布了行军的方向。
部落领骑传达了他的命令,大家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甚至有些麻木,可能是踏出咧口风廊的时候便有了预感。
也可能是……
黑理铁骑的屠戮冲击,还有数日杀伐带来的疲惫,让大部分人放弃了思考。
篝火噼啪作响,柴薪烧得殷红。
从血腥的战场逃离,战士们都很珍惜这温暖的光芒,还有这拼死挣来的片刻宁静,即便指挥官要打破它。
蒙向等待解释的众人回以真诚、坦然的目光:
“俾图罗的军团撑不了多久,南疆人或许已经掌握了部落的方向,即便没有坐标,只需要拷问一两个俘虏就能够得到桑顿卡亚的位置……”
他说出一个周知的事实:
“我们的家园,现在几乎没有战斗力。”
毫无疑问,南森是冲着桑顿卡亚来的。
剿灭俾图罗麾下的部队,只是一种削弱肯恩的手段,而桑顿卡亚才是战旌根基……
也是对方最想摧毁的东西!
蒙绝非指挥家,也没有参透其中的利害关系,但他对恶意很敏感,能够觉察到这场战役背后的阴谋。
他告诉聚集在此的士兵们:
“我们如果逃,就会把灾难带回去,所以我们只能留在这儿,借助风雪的恩赐的大地,慢慢地拖住魔鬼的步伐,会有很漫长的战斗,也会有更多的伤亡。”
直到南森放弃目标,或者出现新的转机。
蒙清楚周围山道的布防情况,也知道一些部落组成了抵抗南疆入侵的力量。
他所期待的转机,便是能够有反抗入侵的部落出现,跟自己一起抵御黑理铁骑。
蒙望着下方沉默的战士。
皮肤黢黑,眼窝深沉,刀剑卷刃豁口,盔甲和图腾被血污覆盖。
他们都很害怕,却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去迎接未知而又漫长的战斗。
这就是帕洛图斯比。
一片永远都在战斗,流血不止的土地。
……
巴特利和贝迪都保持沉默,听见军令引起讨论,又归于沉寂,篝火烘烤能引起睡意。
轻鼾,呢喃,呓语,呻吟。
他们俩兄弟就靠坐在杂物堆砌的背风面上。
巴特利看见那位蛮石匠人正在检查装备,又给周围的霏狼依次喂水和食物。
斥候传回了情报。
蒙率军撤退的时间里,俾图罗与南森血战。
尸横遍野。
俾图罗麾下的士兵伤亡惨重,据说连他自己也死在了战场上。
剩余的部队数量不足十分之一,朝着四面八方逃窜。
黑理铁骑和城邦联军已经调转方向,沿着雪痕,越过山道和苔原,前来追杀蒙和他麾下那批士兵。
巴特利扬起脖子,依靠篝火来判断幸存者数量。
….“还有两千余。”
他缩回来,长吐一口气,盯着脚边的泥沙说道。“你觉得我们会活下来么?”
贝迪张张干裂的嘴,却没有出声。
巴特利自顾自地说道:“昨天有个南疆强盗,提着阔剑样式的武器,从我脖子旁边砍过,差半根手指,我就死了,就那么近……”
贝迪看着他伸手比划出的距离,半晌,问他:
“那一瞬间,你在想什么?”
“嗯?”
“遗言之类的。”贝迪补充道。
“啊,没有那种东西。”巴特利摆摆手,“我脑子里只有浆果饼,阿妈炖的骨汤,冬屋……靴子……”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贝迪转过去看向自己从小长大的兄弟,却看见了湿润的眼眶。
巴特利腮帮子臌胀,深呼吸,让眼泪不掉下来。
“我们快两冬没有在房子里喝过肉汤了,桑顿卡亚是我们的部落,家园,你会保护他到最后一刻的,对吧?”
寒风吹得耳朵生疼,远处开始准备作战物资了。
战斗即将打响。
贝迪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
巴特愣神地点头,再次见到贝迪——他已经不再尖叫崩溃,也没有哭哭啼啼。
反倒是自己……
他盯着沾满血污的手,想到:作为同龄人中最具勇气的猎者,竟会向最出名的胆小鬼寻求慰藉。
部落里的步兵战斧手要带走贝迪。
桑顿卡亚是有战阵配合的,贝迪骑术很差,没办法跟巴特利一样加入骑兵队伍。
他从参军以来,都只是个内围猎者,实力不佳。
巴特利望着兄弟的背影,突然叫住了他,把缴获的猪骨长刃递到对方手中。
斯诺送给贝迪的制式匕首已经卷刃。
……
“挺好的刀子,他是你朋友?”
壮汉将兽皮水壶递给贝迪,里面装有附魔的药剂,能够让武器砍开一些光环效果。
“是兄弟,被一个阿妈养大。”
贝迪说道。
虽然有了新武器,但他仍然舍不得那柄斯诺赠予的匕首,权衡片刻,他将上面的金属部分撬了下来。
一枚桑顿卡亚徽记。
贝迪摩挲过程中,脑袋里回想起巴特利所说的话,诚然,桑顿卡亚部落是绝大部分流民待过最温馨的地方。
他将金属徽记攥在手中,闭眼,朝着北方单膝跪好,用风神麦吉尔子嗣的赞语向故土祈祷。
壮汉沉默地旁观贝迪祈祷。
他握着铁器,避免碰撞声影响对方,也趁机挺直腰杆舒缓筋骨。
营地根据山路的地形延伸,驻扎的士兵以篝火为连接点向远方扩散,形成白雪、泥土、深绿、灰黑的斑驳画卷。
一眼望去,许多人都在祈祷。
桑顿卡亚容纳的信仰很繁杂,每种旧神的子嗣都得到公平的对待,北境最牢固的隔阂在这个部落里被打破了边界。
互相尊重,热爱家园。
战旌从未用语言颁布过律令,村庄里却自然而然地形成了类似的氛围。
不同的祷词,相同的情感。
贝迪吟诵完最后的词句,寒风从裸露的皮肤轻轻吻过,象征着旧神没有抛弃它的子民,赐福与恩典依旧落在他们身上。
每个信仰都有本身的特殊性。
贝迪恍然入梦,睁开眼睛之前,有两段截然不同的画面涌进脑海。
“伟大的麦吉尔,霜雪儿女听您教诲。”
他回以赞礼,专心接受画面。
首先是恶寒从嵴背爬上来,鲜血染红的手臂向外延伸,黑暗从四面八方堆叠过来。
死亡,活埋。
贝迪额角落下冷汗,呼吸急促地呢喃道:“濒死的场景么……我的宿命。”
如果换做以前,他应该已经跳起来发疯似地乱跑乱叫了,但战争改变了他的习惯。
贝迪忍着心季,继续接受。
随后他看见一道流星划过了明亮的天空,战争灰霾尽数撕裂,白日里的壮观绝景,震撼的同时,竟然还有……
心安?
奥苏亚的战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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