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和落难者都开始在祭坛前的广场上聚集。

琼和坦尼森太太被裹挟在其中,尖叫和倾倒声混杂交替,头顶的浮石在静静旋转,而火焰已经在村道各处升起……

热浪燎人,焦臭弥漫。

狼嚎回荡在祭坛四周,那种毛骨悚然的声响,源自荒原里流传已久的恐惧,每个帕洛图斯比人,都或多或少听过类似的故事。

桑顿卡亚的幸存者们则更加可怜。

因为他们在不久之前的夜晚,才亲眼见识过。

“没关系,会过去的。”

“冬母在上,乞求您的庇佑。”

“愿战旌平安凯旋,救救我们……”

大家互相依偎着。

有人喃喃低语,有人轻声祷告。

琼在混乱当中听见了肯恩先生的名讳,她转过头去,只看见了各种哭丧的表情。

那些被救助的流民也混在其中。

各式各样的声音都有。

肯恩很早就宣布过:所有人都可以在村门紧闭之前逃亡,离开的人也确实很多,而留下来的,大都已经在颠沛流离和家园毁灭的打击中……失去了求生的斗志。

麦格·列尔波塔在摆荡的阴影里寻找。

她果然没有看见那位领矛手,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蜷缩发抖的姑娘。

“琼,到我这儿来。”

她上前牵过那只细瘦的手,将对方从混乱无序的难民队伍里拽出,随后说道:“你要小心些,不同部落之间很容易敌对。”

“抱歉,我和坦尼森太太走丢了。”

麦格耐心告诫,却看到琼露出了感激又惹怜的微笑,她这才想起来——这位南方面孔的姑娘,可是从小在北境长大的。

学者们自发形成人墙,将两位女士保护在中央。

麦格抱着琼,回望这混乱的场面,即便在如此危险的关头,她作为学者的敏锐也没有淡去。

“我恐怕很难在其它地方再经历这种事情了。”

她闭上眼睛,耳边除了密集杂乱的乌玛语,还有很多小种族的语言,在同一个祭坛面前,阵阵祷词当中,竟然出现了典籍可考的数位旧神。

信仰不同的人,可以相互依靠吗?

麦格想不到答案。

她希望灾难赶紧结束,期待肯恩·布维尔能给北境一个结果。

琼感觉环抱自己的双手略微发紧,于是她藏起了自己的不安,想要安慰对方,又觉得麦格肯定比自己要坚强。

这种景象以前也有过。

在琼的记忆里,自从前任战旌去世以后,桑顿卡亚就逐渐开始走向落寞。

北境生存条件极其苛刻,想要在战乱里独善其身,又怎么会顺利?

实际上,盗匪每个季节都会光顾。

周围部落之间的联系也逐年减少,那些曾经有过隔阂的敌人妄图占领整个村庄,虽然被击退了,但桑顿卡亚也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琼毫无血色的脸蛋望向前路。

夕阳已无光华,只剩夜幕渐浓,寒意更深。

“别害怕……”村民惊叫起来。“哦天呐,那是什么?”

守备们举着火把,正慌里慌张地逃向祭坛。

他们才刚刚点燃几个范围最大的法阵,但狼人已经逼至跟前,有个倒霉的家伙脚底打滑,在转弯的时候摔在地。

他伸出了手,满脸惊恐绝望。

强壮的男人们刚迈出几步想要救助,火焰就已经腾腾升起,熊熊燃烧的火墙将大家保护在中央,蕴藏其中的秘油能够抵挡诅咒物的进攻。

但同时,也隔绝了退路。

村民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那个摔倒的家伙还在往前爬行,但紧随其后的阴影却将其彻底覆盖,猩红色的眼睛亮起,带着深深的怨毒和疯狂……

“啊。”

利爪穿胸而过,惨叫声转瞬即逝。

怪物们人立而起,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这片广场,漆黑的毛皮和锋利修长的四肢,都令人胸膛起伏,纷纷感到窒息。

村庄里面,机关响动、火焰噼啪的声音还在继续。

守备们也陆续赶了回来。

他们要负责点燃每个方向的法阵,相当于逐个关闭祭坛周围的大门。

时间紧迫,死亡在追赶。

桑顿卡亚的最角落已经刚刚出现在视野中。

濛听到了诡异的摩擦声,他眯起眼睛急速靠近,发现那是狼人们从破损处钻出时发剐蹭的动静。

“该死的家伙!”

他心底的愤怒已经叠满,那种熟悉的崩溃感正在让自己失去理智。

“嗷呜。”

洳狼发出低喘,用声音唤醒主人。

“呼,清醒些。”

濛已经不止一次因为莽撞和失控而付出代价,他强迫自己去思考,后续自己怎样都行,现在局势已经倾覆,必须有什么手段去制止它们……

他已经很久没有向旧神祷告了,如此紧急的情况,脑子里却蹦不出任何成句的祷词。

谁能让自己冷静?

濛脑子里浮现出一个背影,他继而联想到,如果战旌在这里,会怎么做?

“呼~”

冬齐格部落的领矛手从不屈服。

濛咬破嘴里的肉,将唾液和铁锈味的鲜血吞下去,他怒吼着吸引怪物们的注意,然后向前猛冲。

黑影纷纷抬头回望。

有几只因为他而受伤的狼人,顿时龇出獠牙,更多的家伙只是干看着,因为怪物数量太多,就连分食的肉不够。

濛冲进黑色浪潮当中。

他的坐骑似乎也读懂了主人的心意,根本没有任何的犹豫和怯懦。

狼因不屈而孤傲。

它面前的怪物,只是外形和自己相似,实质上,都是些被扭曲了灵魂的蠢货。

濛蓄力挥动战刀,急速闪掠之间,却逐渐深入腹地。

他这种自杀式的举动,其实就是要闯进来看看,但结果却更加令人绝望——围墙洞口已经破损,短时间内无法堵塞修补。

“该死。”

濛身上已经被血痕覆盖,皮袄破损,战甲上全都是划痕。

他却在即将赴死的关头带着坐骑后退,惊险地避开几发致命的挥击后,完全脱离包围圈,转而踏上村道,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甚至连狼人都被弄得发愣。

它们尚存的战斗智慧想不通,这个从头莽到尾的家伙,为什么突然开始后撤?

但这种画面倒是很熟悉。

漆冰使徒们经常会看到人后悔,看到人逃跑,看到他们从满怀希望,斗志满满,变得颓丧绝望……

结局是注定的。

仿佛嗅到了恐惧的怪物们,都接二连三地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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